徐东海? 咋一听到这个名字,周顺与江宁教谕都有些诧异。 这名徐东海,确实当得起神童二字,据说七岁就能写诗作词,十岁熟读四书五经。 并且还以孩童年龄,考进了应天最好的昭文书院,更是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天分。 今年虚岁才十三,就来参加了江宁县试,还入选了五份最好的答卷之一,表面看起来好像各方面都无可挑剔。 不过认真来说,在这五份选中的试卷中,徐东海文笔、破题思路等都算不得出类拔萃。如若不是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优势,可能都选不进来。 就这县丞居然还想要取中为案首? “徐东海文章稍显稚嫩,可以取中,但不可为案首。” 教谕直言反对,这五份里面最没有资格评为案首的,就是徐东海。也不知道县丞想什么,居然提名他。 面对林教谕反对,江宁县丞也不争论,而是脸上挂着一道深意笑容反问道:“那老教谕想点谁为案首?” “成国公府沈忆宸,以及江宁县学罗正,其二选一!” 林教谕说出了自己心中人选,沈忆宸今日拨得头筹理应加分,并且那一手字力压群雄,八股文章破题精准,整篇写的也没问题。 不过稍显败笔的是最后试贴诗,除了勉强对上了韵脚,其他各方面都极其平庸,简直跟前面优点判若两人。 罗正就恰恰相反,笔墨上稍逊一筹,八股文章两人算旗鼓相当。但是最后的试贴诗,就领先沈忆宸太多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面。 综合下来,林教谕更心属罗正。 “县台大人,你呢?” “成国公府沈忆宸。” 周顺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绝对力挺沈忆宸。 如若不是县试当堂点为案首太过出格,周顺当时冲动之下,都差点直接宣布沈忆宸为案首了。 听完两位同僚的回答,江宁县丞笑着回道:“就算不论县台大人的主考权利,单单投票沈忆宸也有两票了,这么看来案首就点为沈忆宸了?” 江宁县丞说完之后,却并没有等另外两位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不过下官认为,点中沈忆宸为案首,对于县台大人并无好处。” “张县丞,你这话为何意?” 周顺立马追问道,很明显这话里有话啊。 “沈忆宸乃成国公之子,这身份应天府可谓人人皆知。当日国公爷家宴,县台大人你也参加了,其中关联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 “另外今日考棚,县台大人你公开称呼为沈小友,还暗示吏员安排了号舍。并且沈忆宸交卷速度之快,很不合乎常理,再加上交卷之后,你又说出可当案首的话语。” “种种迹象综合起来,点沈忆宸为案首,县台大人您如何服众?” 江宁县丞一脸深意的看向周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你跟沈忆宸之间的瓜葛太多,外界会怀疑受贿徇私。 甚至别说是外界了,就连县衙中人,都感觉你跟沈忆宸的关系不正常。要还把他点为案首,不正好坐实了那些猜测吗? “一派胡言!” 周顺虽然年轻,但也不傻,这种赤裸裸的污蔑,他如何能接受? 自己对于沈忆宸的关照,不过是起了爱才之心,私底下并无任何联系,更别说受贿舞弊这些操作。 “县台大人,人言可畏,你可要慎重啊……” 江宁县丞又劝了一句,沈忆宸不当案首也就那么回事,但这可事关你周知县的前途,愿意拿来赌吗? 就在周顺无言以对之际,一旁的林教谕冷冷说道:“县丞大人,你选中徐东海,又真的是唯才是举吗?” 不比周顺这种年轻的空降知县,林教谕与张县丞一样,都是本地老官员了,双方知根知底很清楚。 张县丞说出这么一番话,绝对不可能是站在公义上为周顺考虑,更多还是为了自己私心。不出意外的话,看来沈忆宸,是挡了徐东海的路了。 听见林教谕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张县丞就干脆承认道:“老教谕说的没错,确实不完全唯才是举,徐东海除了本身才华出色外,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是何身份?” 教谕心里面也清楚了,看来这个徐东海,才是真正的关系户。 “南京兵部尚书徐琦徐大人的堂侄。” 当徐琦的名号报出来,周顺跟林教谕两人脸色一变。 要知道南京六部里面,唯一的部院实权大臣就是徐琦,他可不是什么休闲养老官,有很高概率重返京师权利中心的可能性。 难怪张县丞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就是吃准了说出来,别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县台大人您还年轻,卖徐大人一个面子,未来仕途上将大有可为。”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威逼之后就是利诱,县考徇私走关系,整个大明都是如此,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情。 而且这徐东海本身就有才华,也没有舞弊泄露考题什么的,可以说卖这个面子毫无风险,完全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周顺稍微权衡一下,应该就会清楚该选择谁为案首。 说实话,此刻周顺心中确实犹豫了,先不论什么好处不好处的,自己不过区区正七品知县,何必为了一个才数面之缘的沈忆宸,去得罪南京实权大臣? 但是想要就此答应下来,周顺却又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一道士大夫精神的槛。 因为这是周顺第一次担任主考官,内心热血未凉,满满的为天子取士荣誉感。 明明沈忆宸各方面碾压了那个徐东海,却碍于对手有个当朝大臣的堂叔伯,就得令明珠蒙尘? 周顺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外派为官那日,心中曾许下的诺言,那就是:士大夫以文载道,以民为本,当不为权贵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