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沈忆宸到底写了什么,朕心中也颇为好奇。” 朱祁镇毕竟才十八岁,就算幼年继位当了十来年皇帝,少年习性也没办法完全抹杀。 见到这种无法理解的场面,他下意识就向王振问了一句,期望从老师这里得到答案,甚至还生出了一股也去瞅一眼的想法。 “陛下稳重,待到阅卷完后御前跪读,自然能得知沈会元文章内容。” 王振提醒了一句,读卷官有监督考生的职责,他们可以随意走动巡视考场。 你身为皇帝,就必须得正襟危坐,展现出天子威仪。就算心中好奇,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有任何动作。 不得不说,王振可能别的方面都是坑货,但在教导明英宗帝王学术上面,非常的称职。 让一个八岁继位的小屁孩,硬生生没有成为被群臣给摆弄的“傀儡”,就算后面仗打的稀烂成为叫门天子,在任期间权势也始终掌控在自己手中。 听到王振的话语,朱祁镇沉下心来,恢复到如常的状态中。 《左传》里面有一句名言,叫做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对于天子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有让别人看不穿自己内心的任何想法,才能让群臣保持深不可测的敬畏感。 此乃帝王心术,驭下之道。 “是,先生。” 朱祁镇点了点头,不再把目光放在沈忆宸身上,而是挺直脊背目视远方。 不过相对于其他考生而言,他们可不需要习得什么帝王心术,见到沈忆宸如此受到读卷官的重视,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新科贡士进入午门的时候,就以单双号为划分,站队成了两列。就算是来到了奉天大殿,列队依然没有改变过,会试排名第二的贺平彦,一直都处于沈忆宸的左侧。 他此刻看着读卷官们团团围住沈忆宸,内心里面简直是万分不解。殿试不过区区一道策问题,新科贡士都没有任何执政经验,能写出什么花来,值得如此关注? 想到这里,贺平彦抬头把目光看向了自己舅舅,吏部尚书王直,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暗示。 只是这一看,却让贺平彦感到心中一凉! 只见吏部尚书王直脸上,出现了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这对于官海沉浮几十年的部院大臣而言,绝对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贺平彦瞬间就明白了事情不简单。 莫非沈忆宸真就是那个天选之人,一篇策问也能技惊四座? 相比较贺平彦的警觉跟心机,会昌伯之子孙绍宗,就显得要头脑简单许多。 他见到读卷官围观沈忆宸答题这一幕,居然第一反应是想要探过去脑袋,看看沈忆宸到底写了啥。 如若不是殿试对于考试规章放松了许多,他这个举动要是放在会试里面,会直接按照舞弊处理赶出考场。 瞅了半天,桌案间隔距离甚远,加上又有读卷官阻挡视线,孙绍宗自然是看不到什么。 这让他心中也是愈发躁动起来,沈忆宸如今已经两元在手,该不会真让这小子连中三元了吧? 状元及第在官场上面受到的重视跟优待,与其他新科进士不可同日而语。只要自己不作死犯事,殿阁部院大臣身份指日可待,那时候想要报仇可就难了。 其实这群新科贡士中,受到此景冲击最大的,就是会试排名第三,并且坐在沈忆宸身后的杨鸿泽。 作为被礼部尚书胡濙,以一己之力推进来的会试五经魁,杨鸿泽身上可谓承担着复兴文官权威,对抗阉贼专政的重任。 也正是基于此等理念,在礼部尚书胡濙的教导下,杨鸿泽把沈忆宸给当做了自己最大竞争对手。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内心里面是看不起沈忆宸的。认为此人并没有真正的文人风骨,更没有重气节、轻生死的勇气,日后面对宦官专权,必然会成为大臣里面的绥靖派! 不能为己所用,未来还有妥协敌人的风险,那么沈忆宸就处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只不过相比较共兴社的高调,杨鸿泽各方面都不显山露水,把这份敌意深深的隐藏在了自己心中。并且对于他而言,抗衡沈忆宸还不是出于什么自私心理,而是大义之举! 吾等文人,就当与阉贼势不两立! 沈忆宸首尾两端,忠诚的不绝对,那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所以殿试杨鸿泽抱着必须战胜沈忆宸的理念,结果却看到了包括内阁首辅在内的文臣读卷官们对他的重视,这点让杨鸿泽感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如此欺世盗名之辈,要是殿试夺魁,那恐怕日后大明都将沦陷在阉党魔爪之下! 可能是察觉到身旁读卷官越来越多,内阁首辅杨溥这时候反应过来,清咳一声提醒众人,然后离开了沈忆宸身边,继续巡视着考场。 很快他又在商辂的身旁停了下来,这位考生的文章见解独到、论述精辟,让杨溥看后也是忍不住接连点头。 按照此等水平推算,乙丑科的殿试,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日上三竿临近中午。朱祁镇为了保持天子威仪,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了接近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感觉到腰酸背痛,准备下殿离场了。 要知道殿试虽然考一天时间,但是皇帝却不会坐上一天,大多待上一两个时辰便会离开。 甚至还有像正德皇帝沉溺豹房玩乐,嘉靖皇帝沉迷修仙问道的,干脆缺席殿试“不御殿”。 相比较起来,年轻的明英宗朱祁镇,已经算是尽职尽责的“劳模”皇帝了。 同时随着中午到来,监考官员跟考生们,也要准备进食午膳。 殿试的午餐由光禄寺造办,规格待遇挺不错的,有鹿一只,猪二口,羊三只,鹅十二只,熝猪肉八十斤等等美食。 但是这些东西,只有考官们才有资格享受,发放到考生手中的午饭,就只剩下馒头两个,汤一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