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伯,此子成长速度,有些出乎意料了。” 听到皇帝朱祁镇邀请沈忆宸御驾随行,吏部尚书王直朝着身旁的礼部尚书胡濙,开口说了一句。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朝廷部院大臣而言,自然不可能像国子监年轻学子那般一惊一乍的。 提出学术主张没什么,这年头想要开宗立派的多了, 但真正传播开来让世人信服的又有几人? 沈忆宸今日这番言论,别说是让人信服了,恐怕日后京师年轻文人领袖的头衔都不保。如此离经叛道挑战理学,让自己站在了大明儒学道统的对立面,也不知怎么想的。 年轻人意气风发也得有个度,过犹不及! 本来这种“学术圈”的辩经纷争, 王直等文官重臣也没太当回事。毕竟现在是大明正统朝, 而不是明末党争时期的群魔乱舞,各种学派比谁嗓门大来影响朝政。 但是朱祁镇表现出的态度,却让他们不由重视起来。一旦沈忆宸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就不再是“学术圈”里面的小打小闹了,将真正有影响到朝堂走向的能力。 可能这是事先谁也没有想到的局面,沈忆宸这个临时邀请来的国子监讲师,步步为营将戴上真正帝王师的桂冠! “能如何?该做的都做了,此子挡得了一时,挡不住一世。” 胡濙淡淡的回了一句,语气波澜不惊。 从会试前拉拢失败开始,胡濙就已经想方设法,打压沈忆宸的科举排名,扶植自己人上位。 结果这小子就跟有天命眷顾一样,次次关键时刻都获得贵人相助, 硬是打破了自己的阻碍, 完成了三元及第、六元魁首这般文人至高成就。 如今沈忆宸入仕为官,羽翼已经逐渐丰满起来, 想要再压制就没之前那么好操作了。 科举排名可以搞暗箱操作, 官场上的肆意打压, 就得旗帜鲜明的弹劾对立。胡濙为首的文官集团们, 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公开翻脸为敌。 先不论沈忆宸这个“阉党”身份,王振能给予他多大的助力。单纯一个成国公所代表的勋戚集团,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至少在土木堡之变前,阉党、勋戚、文臣三方势力排位下来,文官集团实力稳居最后,单挑一个都打不过。 “就怕他谄媚圣上,与王振达成同盟,到时候朝中将无人可以抗衡。” 之前胡濙打压沈忆宸的时候,王直其实并没有过多介入。 一方面他是吏部天官,除了资历上比不过胡濙,论权势地位当为文官二把手。等哪天杨溥退休或者去世了,王直就将成为真正的文官之首,续任内阁首辅都战不过。 当年王直任礼部侍郎的时候,就当过胡濙的小老弟。如今上位成功,谁还愿意久居人下,自然没必要跟着对方的计划走。 另外一方面,就是王直没把沈忆宸给当回事。再怎么少年英才,官场爬到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没个十几二十年不可能。 等到那一天出现,王直坟头草恐怕都不止三丈高了。 但是今日这一幕,让王直意识到,自己的眼光确实不如胡濙这个五朝元老。按照沈忆宸这般势头发展下去,恐怕不需要十几二十年了。 “不管是何原因,此子至少目前还没有与王振达成同盟。如果此时选择对他出手,那才会真正把他推到王振那边去。” 能在官场高层屹立几十年不倒的,无一不是顶尖老狐狸。 胡濙眼光非常毒辣,王振越是这般大张旗鼓的宣传沈忆宸,反倒是露出了破绽。 沈忆宸要真是阉党成员,王振不但不会宣传,相反会默不作声保持距离,先把这小子提拔到高位上再说。 毕竟三元及第已经足够显眼,还大肆宣传阉党身份,那很多官场提拔隐晦手段,就得顾忌影响,不好再明目张胆的操作了。 王振奸归奸,他绝对不蠢! “那这般看着他做大,恐会后患无穷。” 对于王直这话,胡濙笑了笑回道:“没有人可以做到不出失误,沈忆宸这种年少成名者,就更不可能。” “另外大冢宰你乃吏部天官,压制下沈忆宸的晋升速度,很难吗?” 按大明律例吏部拥有四品以下官员的直接任免权,沈忆宸就算是孙猴子,也逃脱不了吏部考核的五指山。 甚至不用刻意去打压,只需按部就班放缓一下升迁速度,沈忆宸就得在翰林院“牢底坐穿”。到时候文官集团选拔的自己人,已经身居高位了,还用怕这个下官吗? “大宗伯真乃老成谋国。” 王直由衷敬佩了一句,不愧是自己的老上司,就是胸有成竹。 胡濙听到后笑了笑不再多言,看见朱祁镇的御驾启动了,就跨步跟了上去。 另外一边沈忆宸跟随在朱祁镇的御驾旁边,这种待遇以往只有宦官跟亲近重臣才有,如今却出现在一个身穿青袍的低阶小官身上,引得宫卫仪仗们纷纷侧目相看。 “沈向北,朕听你讲学着重强调经世致用,抨击空谈义理,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此番言论,好像与你之前在殿试文章中,强调的修身才能取贤治国,有所冲突吧?” 朱祁镇被强迫听了这么多年的经筵日讲,早就对那些儒家大道理厌烦了。今天沈忆宸提出来学问要务实、治事、实践等等观点,他感到很认同。 但是后来朱祁镇却想起,当初沈忆宸在殿试文章里面,不是疯狂吹嘘只要帝王做好“修身”,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吗? 如今看来,这不同样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好家伙,好坏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横竖都是你有理,今天本皇帝倒要看看你怎么圆场! 听到朱祁镇这番话,沈忆宸老脸一红,内心里面有着些许尴尬。 他本以为朱祁镇叫自己御驾随行,是真如同莘莘学子那般准备好好请教的,结果没想到还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