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了几天后,时间来到了七月初。乙丑科的新科进士们三个月观政期结束,将参加翰林院的馆选考试。 通过者会成为翰林院庶吉士,没有通过者将根据观政的成绩表现授予官职。 相比较殿试各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翰林院馆选考试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殿试”。 这场考试属于真刀真枪的对决,没有了阅卷官们“约定门生”的徇私,也算是给无权无势的贫寒学子,留下了一条往上爬升的道路。 萧彝乡试就在五经魁行列,殿试也高居二甲,不出意外的考上了庶吉士,与商辂一同在翰林院入职。 对于沈忆宸来说,意味着未来在大明权利中枢,多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帮手。 除了这一喜,沈忆宸还有一喜到来,那就是他收到了翰林院的通知,被侍读学士倪谦授任为经筵的展书官。 展书官的职责跟好处,沈忆宸自然是无比清楚。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倪谦为何把这种好事安排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当初在翰林院,沈忆宸与倪谦相处的并不算愉快,甚至对方还把自己看作阉党中人,特地给了个修《寰宇通志》的天坑。 理论上来讲,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入了东阁进学历练,倪谦应该巴不得自己在翰林院典簿厅牢底坐穿。如今却安排自己任经筵的展书官,实在不符合逻辑。 就在沈忆宸感到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名鸿胪寺的官员突然来到了东阁廊房。 “下官乃鸿胪寺左寺丞许江,见过沈修撰。” 沈忆宸还了一礼后开口问道:“许寺丞客气,不知道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下官是来通知沈修撰,陛下将于十二日参加经筵,还望沈修撰做好准备。” 朱祁镇要开经筵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忆宸有些意外。要知道距离上次经筵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之久,朱祁镇对于经筵日讲制度的反感,简直溢于言表。 很多官员都预测,为了规避酷暑,短时间内经筵肯定不会再开了。结果没想到自己担任展书官才几天,朱祁镇又决定参加经筵,真乃运气好。 “小弟乃第一次参加经筵,敢问许修撰,有何要注意的地方?” 沈忆宸虽然目前官衔为正六品右春坊中允,比从六品的鸿胪寺寺丞要高。但是有求于人自然得把姿态给放低,看着对方年龄可以当叔了,于是用了小弟的自称。 “沈修撰折煞下官了,不敢当,不敢当。” 许江赶紧谦让不敢应了这声小弟,要知道沈忆宸乃三元及第的状元公,而且短短时日入东阁进修,与自己这种小官前景不可同日而语。 说不定日后再次相见,沈忆宸就成为殿阁大臣了,自己敢当他的大哥? “沈修撰如果实在想要下官给出些许建议的话,下官能给的就是在经筵敬小慎微不出错,另外就是去皇史宬多看看陛下的《实录》跟《宝训》。” 皇史宬是紫禁城内用来存放皇室档案的地方,而《实录》和《宝训》就是记录皇帝生平跟言论的档案。 许江这番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想要得到皇帝的重视跟信任,你就必须得全方面的了解皇帝,才能做到投其所好。 一句惊醒梦中人,沈忆宸以往对于朱祁镇的了解,更多来自于后世的片面印象。在接触了几次后,才有些感慨对方也不过是个少年,并不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 甚至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国子监讲学后朱祁镇入宫,坐在銮驾上念念不舍回头的画面。 那一刻的朱祁镇,毫无身为帝王的影子。 “谢过许寺丞,小弟受教了!” 沈忆宸弓腰行了一礼,自己之前为了科举顺利,对主考官可是个个深入了解,做到了投其所好。 如今却忘记了,对于皇帝这样做。 “下官汗颜,愧不敢当啊。” 许江真是没有想到,堂堂状元公这般低调谦逊,他本以为会如同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盛气凌人的年轻人。 送走了许江后,沈忆宸没有迟疑,直接前往皇史宬,查询关于朱祁镇的《实录》跟《宝训》。 以往沈忆宸看待朱祁镇,都是用着审视帝王的角度,做出的评价同样也是如此。 但在《实录》中,沈忆宸还看到了朱祁镇的另一面,或者说脱离的帝王身份,更为人情味的一面。 他会逃学跟宫中的小太监玩耍,会为了保护儿时的同伴,去欺骗三杨跟太皇太后张氏。 会如同普通少年那般,对皇太后孙氏顶嘴、叛逆、不服,会去关心远在边疆的士兵们,轮值时间太长想家这类问题。 看到了他言论跟理想的狂妄自大,也看到了他内心中的满腔抱负。从这一刻起,朱祁镇在沈忆宸的眼中,才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恰恰很多时候太过了解,就会被感情影响到判断,无法在做出最为冷血跟理智的决策。这种感觉,沈忆宸在成国公朱勇身上体会过一次了。 而这个未来的昏君,自己又当以何种臣子的身份去面对。 忠臣?叛臣? 时光如梭,几日匆匆而过,来到了正统十年七月十二日的经筵。 沈忆宸换上了朝服,将以展书官的名义第一次参与经筵,同时也是他用另外一种眼光,打量朱祁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