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廉是永乐十六年的进士,入仕为官后就担任湖广道监察御史,整个为官生涯早期基本上都在巡按地方,过劳过累导致他身体遗留了很多隐疾。 如今年过六十,身体已经到了支撑不下去的地步,本来凭借着一股精气神还能硬撑。结果谁能想到,景泰二年代宗皇帝朱祁玉下令,免除天下租税是十分之三,相当于给税收打了个七折。 接到这封圣旨,金廉却没有选择全部执行,反而用户部尚书的名义向十三道有司下发公文,宣布只减免米麦等粮税的十分之三,折收银两跟布匹丝绸那部分,照旧按照十成征收。 原因在于景泰帝朱祁玉减税,是为了降低天灾战乱带来的舆论压力,毕竟放在古代年年灾乱会被视为不详征兆,严重点还会引申到皇帝身上,认为天子失德,影响到统治的根基。 内阁大臣苗衷就是在一片声讨中,主动引咎辞职扛下了责任,缓解了天下万民对于皇帝的不满。 但金廉却很清楚,内有国库空虚财政困难到了极致,外还有漠南蒙古跟麓川两场战争在打,这时候减免三成税收,那缺口从哪里补上来,难道说又来一次克扣边军的粮饷吗? 金廉不想再重蹈景泰元年的覆辙,米麦等粮税大多是底层的穷苦民众交,可以咬紧牙关给他们减免。银两跟布匹丝绸这些东西,寻常百姓可没有资格使用,商贾大户的税收不能一同减免,于是乎就出现了这种执行一半圣旨的情况。 本来金廉的想法是好的,可问题是按照封建王朝的执行力度,到头来会出现这种百姓免税,地主大户缴税的局面吗? 答桉当然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下面百姓根本不知道朝廷政策,要么就是地主大户通过各种手段,依旧转嫁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结果这番操作下来,百姓们苛税对朝廷怨声载道,金廉还得罪了整个权贵阶层,相当于两头不讨好,后者被摆了一道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吏部侍郎江渊是提出减税的发起人,这下税没减成功还引发了各方不满,锅自然不可能自己给背了,于是到户部找到金廉要求给个说法。 发现事情开始闹大,金廉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没得选择,居然硬着头皮说没有这种事情。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科道言官仿佛找到突破口,吏部给事中李侃当即上疏,请求朝廷彻查各部门官员是否存在违规履行诏令的情况。 到了这一步金廉要还硬顶,那就不是什么违规履行诏令的问题,相反变成了抗旨不遵。只能主动上疏表达了一切,直言自己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全减三成无法维系前线战事的开支。 景泰帝朱祁玉对于国库的财政情况很清楚,他有心想要赦免金廉的罪行,却架不住科道言官跟权贵阶层的联合声讨。最终只能把户部尚书金廉入狱三天,剥夺了太子太保的加衔,调任到工部尚书的职位,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只不过朝廷其他几部尚书,更清楚财政这个烂摊子非金廉不可。亲信吏部尚书何文渊当即站出来,表明这些年金廉在任期间的功劳跟重要性,朱祁玉顺势就把调任惩处给取消了,依旧维持户部尚书的任命。 但事已至此,金廉明白朝中无立足之地,干脆上疏自理,遂乞骸骨。 按照明朝惯例几番推辞挽留下来,皇帝应该在近期会同意这封“辞职信”,趁着自己在任期间最后这点时间,金廉把李贤带到了大兴隆寺,观看这一场关于宗藩之弊的讲学辩论。 期望李贤能明白,大明财政真正的难点在于哪些地方,沉忆辰又做了一些什么。日后继任户部尚书,能联手沉忆辰同样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大司徒告戒,下官将铭记于心。” 李贤很郑重的拱手行了一礼,他心中清楚金廉带自己过来的本意,当执政为民。 面对李贤的领悟,金廉欣慰的笑道:“原德,你有宰辅之姿,户部交托于你手中,本官可以放心的归乡养老了。” 就在金廉完成交接,并且为沉忆辰找寻到日后“盟友”的时候。《宗藩弊论》这封上疏的文本,通过这些时日的传播,已经抵达了大明的各大宗亲藩王手中。 其中就封于湖广襄阳府的襄王朱瞻墡,得知后简直勃然大怒,立马号召了世子朱祁镛跟王府长史詹成过来议事。他愤怒的原因不仅仅是沉忆辰上疏中对于宗室的批判跟限制,更多是警惕皇帝朱祁玉借此削藩的企图! 要知道明朝削藩养猪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最早边疆强势的亲王,比如宁王朱权除了本部王府亲卫外,还管辖着蒙古投靠的朵颜三卫,掌控的兵马足足高达七八万。 这种情况到了明末崇祯年间,普通亲王护卫就仅剩下一千人,有些亲王面对兵乱会向皇帝请旨扩军,特批后上限也才区区三千王府卫兵。 但是在中期的正统景泰朝时期,亲王依旧有着名义上的王府三卫编制。像襄王朱瞻墡这种有过数次监国经历,并且德高望重的“一字亲王”,王府三卫总兵马数量可能接近万人。 宗室藩王没有造反的野心,不意味着他们经历过建文帝削藩,以及靖难等等事件后,会丧失掉自保的想法。 襄王三卫这接近万人的兵马,需要极其庞大的王府庄田才能养的起,要是沉忆辰《宗藩条例》中的限制征税措施得以通过,那么就得变相裁剪护卫编制,这对于襄王朱瞻墡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如果沉忆辰写一封寻常的削藩上疏,襄王朱瞻墡估计不会当回事,原因在于他的地位跟资历摆在那里,皇帝都得给三分薄面,几乎不可能同意朝臣的削藩想法。 偏偏沉忆辰这封《宗藩弊论》太过于离谱跟夸张,让襄王朱瞻墡不由怀疑,这会不会是皇帝暗中授意写的,否则那个大臣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嚣张的拿宗亲开刀? 听到朱瞻墡的召见,世子朱祁镛跟长史詹成两人来到了王府大厅,见到王爷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两人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行礼过后,世子朱祁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