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每日，玄夜亲自不阖眼得照料她，任她怎样对他冷若冰霜、说怎样难听的话，他也不离开她半步。
染青看得出，那日他气疯了伤了她后，他每日都在后悔。
他伤她，害她失了神力，却又温柔得对待她。
他骗她，毁去了她珍视的一切，却又执着得爱着她。
染青躺在榻上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寂静的夜晚，心中的痛楚决堤般将她吞灭。
她不得不承认，他如此，又令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冀。
如果他真的放不下她，有没有可能……会为了她而改变？
这样过了数月，秋去冬来，窗外已下起漫天的飞雪。
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染青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她透过支起得窗缝，向外出神得望着。
玄夜刚刚喂她服过药，看她这般情状，取来了一件凤鸾披袄为她披上，转身背对着她道：“上来。”
染青思索了片刻，圈住他的脖颈，慢慢爬了上去。
清修之地遍地皑皑白雪，雪飘如絮，寂静无声。二人无话，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靴踏在厚厚的雪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染青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伴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开口问道：“玄夜，你……恨不恨我？”
“恨。”玄夜的语气冰冷：“恨之入骨。”
“你呢。”默了半晌，玄夜回问道，“你定也恨透了我吧。”
染青沉默了少顷，轻颤着睫羽小声回道：“我也想恨你。”
玄夜忽得顿住脚步，在原地愣了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
“在那里，坐一下吧。”染青手指着被银霜掩埋的花海说道。
玄夜走过去，轻轻将染青放到附近的石凳上，又将她肩上的落雪掸去。
“你记不记得，在真正的清修之地，我们一起堆过一个雪人。”染青望着不远处，声音虚渺，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玄夜微微一笑，起身堆了一个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雪人，又寻来两枚青色的石子，在她的指挥下，一左一右安上了眼睛。
玄夜坐回她的身边，看着她神色稍有放松，心中不住酸涩。
他又骗了她一次。
他怎么会恨她？
他永远也无法真正得恨她。
“染青。”
“嗯？”
“你说你不恨我，”他的声音极轻，仿佛鼓足勇气才问出了这句话：“那……你还爱我吗？”
“……”染青垂下一排眼睫，沉默无言。
她要怎样回答？
她本是至高无上的神明，万年来，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无喜无忧，无我无欲，是他教会了她何为情爱，在她数万年孤单的神生里，第一次让她体会到尘世的温柔。
也正因如此，她更加透彻的明白了自己守护苍生的意义，然而他却逼她，逼她放下一切，踩着苍生的尸骨与他相守……
教她如何能做到？
看她一言不发，玄夜的心忽得皱成了一团，“算了，不必说了。”
“我们回去吧。”
“好。”
玄夜将她的披袄仔细系了系，背起她，向木屋的方向走去。
*
那晚，玄夜执意要搂着她入睡。
“……今日大雪纷飞，我怕你着凉。”
染青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可二人已入僵局，她努力挣扎了几许，脸被迫贴在他怀里听着一颗心噗通噗通得乱跳，别扭却无可奈何，只得缓缓将双眼闭上。
“对不起，”玄夜打破了静谧的夜：“那日，我不该那样伤你。”
“……”想起那日情状，染青眸色不禁一沉：“你我本是仇敌，我放了天兵，又毁了转息轮，你对我出手，很公平。”
“可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杀了我……你也能解脱了。”
“因为你说过，”玄夜的声音柔软：“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借着莹白的月光，四目相对。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染青的瞳孔中倒映出玄夜哀伤的眸子，心像被猛然击中了一般，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面前传来一阵湿热，她还未来得及整理思绪，唇已被附住。
她努力推搡着，却被摁住了后脑勺。
玄夜紧紧搂着她，却吻得小心翼翼，他渴求她能给他一点点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不要……”染青小声呜咽道：“你放开我……”
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好像要让她明白，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我不会放开你，”玄夜气息繁乱，声音里带着一丝强横：“你也不能放开我。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世，这一次，你绝不能再离开我……”
染青的睫毛轻轻颤着，心中高筑的防线一点一滴得溃败，直至悉数湮灭在耳边炽热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