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内,生死海畔。
芷昔踏着慌乱的步子在生死海来回逡巡,她寻到一处荒芜,立住身对着桓钦时常佩戴的腰带施了一道寻踪术。
同命咒还未解……他必定还活着……
她闭目凝眉,跟着神识内寻踪术所化的烟丝向下寻找,寻踪术穿过海中阴森的崖石,又越过成堆的鬼魅,悬悬停在在一片暗礁的石隙前。
烟丝钻入石隙内,莹白的光照亮了其内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
芷昔蓦地睁开双眸,衔起神玉跃入了生死海之中。
鬼魅闻到鲜活的花精灵力,团团雀跃得游曳而来,却被一圈银白的光辉吓退,汇成一个真空的球形,被后来者堆积碾压,踌躇着不敢上前。芷昔胸前悬着七曜神玉,瑟缩发抖得上下张望着,在球形的中央缓缓向暗礁游去。
石隙狭小,堪堪够一人挤进去。她小心翼翼得收好神玉,奔跪至面前的血人。
“桓钦……”一簇泪坠下,双手不知该放在他何处,“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今日见主城驻守悉数归营,才知元尊已将你……”话再说不下去,只哽咽道:“你还好吗?”
“你看呢?”一丝眸光透过满是血污的稠发定在她的脸上,喉咙似被撕裂般艰涩讳莫:“你为何背叛我?”
“我……”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低头嗫嚅道:“……对不起……”
“无妨……”桓钦重重得叹了口气,荼蘼血气自胸腔涌入水汽中:“你能来寻我,足矣……”
鬼邪的眸光再度投来:“可带了神玉?”
“嗯,带了带了,”小花精慌忙在怀中翻找着,将上始元尊圣洁的法器放入污糟的手中:“用它……能否救你?”
“还不够……”眸光和声音一起黯淡下去:“内丹已碎……”
“可……”小花精眉心紧蹙,明眸慌乱得左右打转:“我没有元尊那样的通天神力,该如何救你?”
“无妨……”血指解了同命咒,嘴角邪荡上已看不出面容的脸,声音却缱绻得靠上耳畔:“你,还有一颗心……”
小花精的眸甚至还来不及透出一丝哀色,血已自胸口的黑洞涌出石隙,融进聚满鬼魅的海水当中……
*
第六日。
染青立在寻魄灯前,难掩眸中焦急之色,
只差一缕,为何魂丝还不归体?
心急如焚,她正欲破开结界入冢相寻一番,一缕魂丝悠悠然然得贴着岩浆翻涌的沸泡向寻魄灯飞来。
染青喜出望外,起身朝玄夜踱去。
魂丝在她眼前融进灯芯里滚了一圈,又顺着莹绿的触角滑进玄夜的胸腔当中。染青满心欢喜得小跑了起来,
咚 ——
魂丝归体,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修罗帝尊却并未如约而至得醒来。
染青停下脚步,疑惑得望着前方大石上的玄夜。
咚 ——
又一声巨响传来,伴着岩壁哗啦啦得碎落之声,修罗冢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先他一步鲜活了起来。
染青的手心儿冒出一丝薄汗,谨慎而迟疑得移步上前。
咚 ——
伴随着第三声巨响,玄夜的眼睛陡然的睁开,眸色诡谲猩红,双拳紧攥,臂上也崩出道道青筋,额上的修罗印记似血光一般闪耀 ——
伴随着又一道轰鸣,煞气似墨染的绸缎般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爆破碎裂之声轰鸣不断,染青连忙施法抵挡,待她眼前再清明起来,修罗冢内岩浆迸裂山石滚落,似是方才经历了一场浩劫,
而此前还在狂暴叫嚣、拖着尾翼对结界虎视眈眈的罗刹鬼煞,此时纷纷卷起尾尖伏于地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瑟缩发抖 ——
玄夜额前的印记红光乍泄,身上腾起的不知是火是雾还是烟,赤墨交缠着将他包裹,猩红的眼眸中不带有一丝人气,只是立在原地,肃萧之气便骇人得扑面而来。
许是嫌那些鬼煞太吵,他微微挥了挥臂,围在近前的鬼煞顷刻间化为尘屑,猩红的眸微微转了转,一袭惊慌失措的白衣倒映在红海之中。
他偏了偏头,先是有些疑惑,又拧了拧眉,透出一丝怒意,抬手将那倒影施法拖入手中,白影换成凝着水的眸子,红海毫无波澜。
“……玄夜?”染青被扼住咽喉,声音艰难得挤出。
指间的力道却蓦地加重,眉心蹙起,似是不愿她再发出声音。
“……夫……君?”
低低一声轻唤,他目色一滞。
喉间的禁锢微微松开,她的胸口不住起伏起来,玉手试探得抵上他的面,又轻唤了一声:
“夫君……”
“我是染青啊……”
“你不记得我了吗?”
红眸中透出一丝疑惑,微微在眼眶中转动,手迟疑得松开,还未完全离去,又蓦地向下一把将腰搂住,带着她紧紧贴在身前。
猩红的鬼眼似是想从这双水眸中找回似有若无的记忆,深深得向内探寻着,鼻间被熟悉的幽香溢满,识海又起了一丝波澜。
纱衣轻盈柔软,掌中的肌肤凝脂似玉,血脉重启、自混沌初开的魔,手不自觉地攀上她的唇,拇指轻碾着摩挲,似曾相识的触感击中心脏,眸光一颤。
染青捕捉到他眸中细微的变化,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踮足吻了上去。
魔自识海中窥见了红鸾,直到呼吸完全乱了方寸,又蓦地与她分开,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染……青……”
染青抬眸水光氤氲得看着身前之人,却见他眸中猩红未褪全,正定定得凝视着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可忆起我是谁?”
“染青。”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你是谁?”
玄夜合上红眸默了半晌,再度睁开之际,眸中只见冰寒冷绝之色,声音低沉而睥睨得说道:
“吾乃,修罗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