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秦欢还是一员小将,在周秀昌手底下连一个护军都算不上。她又是女儿身,在军营里虽然有一小部分女子为兵,却不受到重用。除去秦欢带兵去擒拿安之的土匪时,她能‘风光’的日子也并不多见。真的来到苍牙铁面骑里面,秦欢才真正感受到前生左平桢身上的重担。
小家常有世故人情,大国多逢战火纷乱。稍微一不留神,就会丢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她重生之后,虽然很多时候故作坚强,但坚硬的外壳之下,那颗滚热柔嫩的心常常使她在夜深人静的时掉下眼泪。她没有家世,也谈不上是聪明绝顶的人,只不过是怀着对前生莫大遗憾的执念,一路跌跌撞撞地撑了过来。
除了无人不可提及谈论的左平桢在她的心里是一盏指路明灯,周秀昌也是她重生后最坚强的支柱。
周秀昌在她意志薄弱,快到倒下的时候告诉她:“许多人一出生,认为自己改变不了如蝼蚁般的命运,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勤恳劳作,对未来无所诉求,对失败哀怨憎怒,但不会作出改变,他们只会告诉自己这是命,命是天定的,定下来的命是冲不破的。这些人遇事往往怯懦、容易放弃,不会挣扎。而有些人,生来就懂得抗争,他们的毅力坚韧,信仰坚定,一时的气馁也无妨,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要的是最后的结果。比如你,欢儿,还有许多的苍牙将士。我们都不是上天的宠儿,谁也不是天生的蝼蚁和强者,蝼蚁和强者之间作出抉择的,不是上天,是我们自己。”
周秀昌的话如醍醐灌顶,让重生后的秦欢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她把这根稻草养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无论何时,只要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到来,就一定不能放弃。
这些年过去,秦欢始终将周秀昌看待的如亲兄长一般。
正当她决定还是改日再来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我当是谁,这么些天不见,庄统领这是瘦了不少啊?怎么,马会的佳肴不符合您的胃口?”
一听说话轻言细语,又透着一股子酸劲儿,来人绝对是白岐,不可能是别人。
秦欢转身,对上白岐正在上下打量她的眼神。
“来找秀昌?”
“是,白先生。多日不见,想看看周大哥的身子怎么样?”
白岐双手背着身,他的身姿挺拔,秦欢离的近,鼻腔里闻得尽是些药渣子味。她心里寻思,多半白岐是刚从药房里出来。
白岐那双眼睛长的比府里的男人们都好看,圆圆的杏眼,皮肤也刚好,不偏白,也不黑,正是健康的肤色。可他也算是出了名的说话不饶人,些许的较真儿刻薄,对什么人和什么事都没什么兴趣,除了研究周秀昌的病,就是研究药。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也没找个媳妇儿。秦欢原先也想着他的终身大事,找来京安最有名的几个媒婆,翻越了半个京安的未嫁女子名册,家里为官的、家里经商的、还有一些异域风情的女子,才艺舞姿什么的,类型真真是如天上星。可偏偏他一个没相中,还和人家姑娘相亲的时候,说些皮肤暗沉、骨盆位置不对,脾胃肾虚……唉,都是专挑人家姑娘难以在外人面前道的事儿,把那些个娇人,可人,都给气跑了。
如今秦欢见了他,再也不提及婚配之事,唯恐挑她的不是。
“他很好,吃过饭不久就休息了。前段时间他睡眠不好,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睡。这几天吃了药,调理好了。唔,昨天吴大人家的公子一大早来看望,送了些异邦的安神茶,倒是不错。我搭配了些药一起让他喝,昨晚睡的不错。今天午饭,他没什么胃口,我只好煮了清淡的饭。他吃了后,又喝了些安神茶,想着应该是这个原因才这么困。”
他拍了拍袖子上了一点灰尘,又道:“庄统领,要不也来点安神茶?”
秦欢听明白了,这是在说她的不对之处。
回来宜州,没有立即去看望周秀昌,这是一。
二呢,前来看望也没拿什么东西,空着手就来了,亏她还是把周秀昌当作哥哥的人。
第三,在埋怨秦欢午饭吃的忘乎所以,都过了这么些时辰了,才想着来看周秀昌,这是不敬。
再说说,白岐的药房离这不是一步两步的距离,走起来没一炷香时间是不可能。他素日又是最爱干净的那一个,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袖子上都是灰尘。秦欢心里琢磨,他八成是从哪里打听了消息,吃饭也好,来看周秀昌也罢,都计较着呢。所以也不是一回头就能撞上的人,白岐是故意跑来树数落她呢。
秦欢眼皮子敛敛,她给周秀昌带来的东西早就备好了,等着过两日他生辰的时候拿出来呢,白岐不知道,她也不怪罪。可看对方也不是怀着善意来和她说话,她也不想待下去,时间长了,保不准会不会被白岐骂的狗血淋头,羞耻着回去。那样,更没面子。
闲聊几句后,秦欢便告辞回了房间。
前脚刚到,后脚就有小厮过来说:“统领,这是白先生让小的送过来的。”
“白先生?”
“对。白先生送给您的——茶叶。”
小厮不懂,那不是什么普通的茶叶,而是白岐口中的异邦安神茶。
足足有三大包,够秦欢喝两三个月的。
秦欢拿了一小包嗅了嗅,有种栀子花的清香,淡淡的,就是当作香包放在身上也沁人心脾。
“回去和白先生交代,就说我收下了,感谢他送的东西。”
小厮刚一转身,秦欢道:“等等,把这个带上。”
“马上要入秋了,这一对护膝,做的薄,先戴着,等入冬了还有。这是给周大哥,你也一并带过去。”
两对护膝其实现在送还算太早,等再过一两个月,入了深秋,戴上正合适。可秦欢不想白岐那边计较,就算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也把东西先送出去。
小厮走后没过多久,左平桢也过来,来看看秦欢有没有休息。
她的门外没有小厮守着,而且又是半掩面,所以等左平桢过来后,他从门缝里就看见了侧身躺在床上的秦欢。
秦欢听见关门声,故意紧闭着眼睛,尽力展现一个睡着了的人的姿势。
“都是做了统领的人了,还是这般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