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拍了拍她的脸:“喂,醒醒。”
倒下的动作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拽出一道抛物线状的血迹,手腕毫无声息的垂在床沿,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很快在木地板上积蓄起一片小水汪。她浑身冰凉,只有额头发出诡异的烫,唇色苍白,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贝尔摩德很快意识到,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
琴酒厌弃的弹开打火机,点燃衔在嘴边的烟:“没用的东西。”
她耸了耸肩,表示出无谓的态度,转动灰蓝色的眼珠睨着秋间澪深陷在枕头里瘦削安静的脸——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显出一点人味儿。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她都要忘记秋间澪的模样了,记忆像一张用会自动消失的彩笔涂抹上色彩的白纸,经过时间的冲刷绘本上的故事逐渐暗淡,只留下模糊的不可言说的轮廓。
很快她就通过这张像是从漂白剂里拎出来的白衬衫一样的睡颜回想起了大约十年前的某一天,应该是在秋季,秋间家院子里的枫叶掉个不停,皲裂的树枝迎风招展,发出窸窸窣窣的悲鸣,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石板路上积起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起。
秋间澪一如往常呆在和室里看书,秋风扫过她墨色的发梢,她不得不从艰涩的名词里抽出精力来把扰人的发线拨回耳后。太田老师跪坐在她身后的矮桌前,用茶匙搅动着咖啡:“小小姐,您没有朋友吗?”
对于一个正处于成长期的孩子来说,“没有朋友”这四个字就是他们短暂的人生所经历中最大程度的伤害。
她不为所动的趴在平台上,撑着下巴翻了一页书,敷衍的:“嗯。”
“是因为你的脾气很讨人嫌吗?”
“嗯。”
一个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偶尔您也会感到孤独吧。”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肯正视她的存在了:“现代社会最大的成是发现了个体的【人】的存在,但同时也让【每个人】意识到他与别人的不同,因为缺乏联系所以感到孤独,即便是处在热闹的氛围之中也不会消除这种隔绝感,孤独的心理状况是我们的常态。”
她抬起眼皮,目光投向电视上那部一个月前新上映的电影,主演克里斯温亚德靠这部影片获得了业内声望很高的电影奖项的提名。金发女人扮演着和国王特使有奸情的美艳动人的官妓,无数男人为她蜂拥而上,但她的眼里始终空无一物:“爱和劳动是把人与世界联系起来的主要方式,劳动使人和世界产生物质联系,广义的爱让人和世界产生精神上的联系,克里斯??温亚德未必完整。”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视线从屏幕挪到她身上,口吻不是质疑而近乎逼问:“是缺乏什么让她不完整呢?”
“我不是她,我并不知道。”太田老师莞尔一笑:“秘密使女人更美丽。”
她的聪明更多在于这份洞察人心的能力,而不屑用于阴谋诡计上,显得她没有城府和手段,不通人情与世故。
知恩图报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不是什么好品格,同情也不是。
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的贝尔摩德在掩上门后联系了一家位于慕尼黑的私人医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识趣的新同僚了。”
琴酒不耐烦的横了她一眼:“随便你。”
该死的消毒水和酒精的苦味当中夹杂着一抹雅致的芳香。
秋间澪要把消毒水味列为她此生仇恨的味道之最。
女人一边整饬着在花店新买的还沾着露水的雏菊,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深陷在病床当中吊带少女恬静的侧脸——她轮廓明晰,线条柔中带硬,有着雌雄莫辨的英气,眉心不安的收敛,睁开眼睛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陌生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讨厌医院。”
“啊……您醒了。”年轻女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她穿着朴素的通勤外套,亚麻色的卷发将将及肩,年纪不到三十岁,眼下有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憔悴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更老,有着温和的鹅蛋脸和憨厚的下垂眼,拘谨的站在床边,声音温柔,更准确说,是唯诺:“或许您需要水吗?”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显然对陌生女人的生平并无兴致。
“我是伊原纱织。”日本排名第三常见的姓氏,女性中最普遍的名字。她局促的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先生命令我来照顾您。”
手上没有茧子,秋间澪很快注意到她大概率不擅长运动。
她看了一眼手表,神情焦急起来:“我接下来要去上班,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秋间澪偏着脑袋,斜了一下眼瞳,示意她把名片放在桌子上,眉宇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凉薄。
人只有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才感到好奇。
门外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突然弹起后背,腹部和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咬着嘴唇蜷缩起来颤抖了好一阵,冷汗淋漓的额头埋在盖在双膝上散发消毒剂味的被褥上。
她深吸一口气,伊原纱织连忙问询她的身体状况,她摆了摆手,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良久,等她告辞后,她才别过脑袋,枕着膝盖看向窗外,寂静的中午,仿佛一切生息都在炙热的紫外线下消失殆尽,空气粘稠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聒噪的空调运作着,慕尼黑的天并不比东京的蓝。
海德堡里的讲座已经举办好几场了吧。
嗯……
反正也和她关系不大了。
她慢腾腾的倒回去:“今日宜出行呢……”
状态看起来还不错。站在走廊阴影里的赤井秀一紧贴墙壁勾起唇角。
再次见到琴酒是出院第三天。
伊原纱织为了方便照顾她,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本来就是间逼仄陈旧的房子,保留着上世纪的折中风格,古典味,哥特味和浪漫时期的遗风交织混杂,由于病人的加入,她不得不委屈自己夜里在沙发上将就。
秋间澪在入住的第一天就打量了环境,改造了风水,屋子狭小,拾掇倒十分干净整洁,她停在一幅玻璃雕刻画跟前,借着倒影上下左右仔细观察着自己眼睑下的青灰色。
屏幕上赫然逼近的一张脸让琴酒以为她竟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