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情报吧。”
苏玳打断了他的愠怒。
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虽然进组织的时间要晚于安室透,不过他与琴酒或贝尔摩德以及其他组织高层之间的展开更加吊诡,在这片阴暗思想丛生的猎场上,友谊只有少数人接纳,而且很多时候以背叛和失望告终,苏玳迅速适应了残酷法则,甚至能从每个人那里搏得一丝赞赏和好感,迄今为止,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贝尔摩德说,只有自杀的布鲁奈罗。笑意里有着违和感,真实的灵魂封锁在心灵深处,被后天由种种手段:人、社会、环境塑造出来的假象笼罩其中,内部充溢黑暗,他无法打破壁垒获得解放,因为壁垒已然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
秋间澪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似乎是针对安室透。
在两人之间的交集超过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复杂程度升级的这个上午,在此次行动中只提供情报的安室透决定成为协助者。
“因为担心我出什么差池,没人给你冲月底的业绩吗?”她好像故意替他找到一个听起来荒诞又合理的借口。
“对,就是这样,实际上。”他停顿了片刻,脸上写满了诋毁和谩骂:“我更担心你拖后腿。”
“这样很好,请务必保持对我的不信任。”
好吧,看在他在波洛受她压榨的份上,她是不会跟他斤斤计较的。
“我没功夫跟你打嘴仗。”他摊开一副建筑图纸:“这栋别墅是野座源介和他的情妇在格拉斯哥的落脚点,一楼和三层的阁楼以及二楼的客房都有MI6和苏格兰场的人把控,几乎把他保护的毫无死角,我前几天蹲守的时候,发现野座源介只有在傍晚四点到五点前后被允许在院子里活动,可惜四周没有合适的狙击点。”
“我们不可能直接和MI6或苏格兰场对上。”
“当然,我说了,我发现野座源介被获准在四点到五点前后活动,但是据我观察,在这栋别墅里被保护起来的人并不是野座源介。”他露出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笑容,这副表情她在赤井秀一脸上也曾见到过:“野座源介曾经服过军役,右胫骨中过弹片,近十年来他一直咨询心理医生,很有可能是留下了什么心理后遗症,穿鞋习惯一直是运动鞋,但别墅里的野座源介走路四平八稳,坚硬的皮鞋底能在水泥路上敲出声,我怀疑他实际上是被MI6放出来的诱饵,真正的野座源介已经被转移了。”
“他现在在哪儿?”苏玳问道。
“在距离我们两条街的查令十字街路口一栋民居里。”安室透指着建筑图纸上的红色标记:“靠近国王剧场,这附近的路况原本很复杂,晚上经常有老人来看歌剧,但这两天剧场修整关闭,交通量骤减,应该是警方清了场。”
介绍完具体情况后,他聊起了并不周密,甚至有些儿戏的计划:负责引开警力的狙击手苏玳,伪装服务生提前进入现场的安室透以及断后的伏特加。
“我呢?”
这是故意无视她的存在吗?
秋间澪指着自己的鼻尖发问。
绝对有个人恩怨在吧。
“你就在这里待着。”
“不行。”率先拒绝他的是苏玳,他倚着大理石柱子,抿起嘴唇朝她露出和煦的微笑,似乎在安慰她:“澪是我的搭档候选人,她应该和我一起。”
可笑,他没听错吧,这副细胳膊细腿连枪都扛不动,她有什么资格进入组织,是在嘲笑他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卧底生涯还抵不过一个关系户吗?
“如果她在任务里一点用都没有,我会按照大哥的吩咐让她永远留在格拉斯哥。”
如果伏特加这么说,他觉得自己还算有点心理安慰。
安室透垮着脸,血压一下就上来了:“伏特加的判断力一向很差,苏玳的狙击点本身不够隐秘,有你这个新人在更容易暴露,你跟我一起行动。”
金钱、权利、名声她缺哪一样?他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种人,他在短暂的职业生涯中见识过了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犯罪原因和犯罪手法,她搅进浑水是贪图一时刺激吗?
不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确保她的安全。
对,没错,因为她是秋间老师的妹妹。
如今安室透虽然有不错的路人缘,却还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没再找到过特别亲近投缘的侪辈或同僚,唯一吸引他的心的就只剩下有老交情的秋间渡,他记挂着他,对他怀有钦羡、爱戴与敬仰。
坐上黑车的秋间澪毫无畏惧,甚至还有心情假寐。
“琴酒把你安插进这次任务,看样子是打算把你当新人培养。”
他握紧方向盘,声线清朗动人,适合说些温柔的情话,可惜她嫌他年纪大。
“我不清楚野狗的想法,我们是不同物种,无法共通。”
“你还拿了伞?”
秋间澪不发一言,朝他露出一排小巧的牙齿,狭窄的缝隙里有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银灰色雪佛兰停在距离查令十字街三条街外的废弃隧道里,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瞬息万变,第一阵风刮到安室透脸上的时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垂眼眸,跃动的眼神落到蹲在地上揪了根野草逗弄蚂蚁的女人身上。
树枝啪啪作响,被黑洞洞的门洞框成狭窄的弧形的天空不再平静,风把幽静的蓝搅的混浊,大量乌云由南向北像一拥而上的军队。
她捻着一支狗尾巴草打圈,蚂蚁为避免被甩飞匆匆往上攀附,险些爬到她手上,她连忙丢的远远的,揪心的跳起来往后一退再退。
胆小鬼。
“行动提前吧,提前到四点。”秋间澪突然通知。
“你说什么?”
黑色夹克在风里猎猎作响,安室透拨开额前的碎发,不论是温柔和善的还是冷静凌厉的,男人给人第一印象都是可靠,灰蓝色下垂眼中的潋滟眸光在她背后添了几分警惕:“为什么这么说?”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她习惯性的弹起三枚古币,抓在手里观察排列,抬头眺望远方横贯群山的云,像一只巨大的铅灰色的手在天空张开,拥挤翻滚着不断靠近,蔚为壮观:“天时地利人和,今日会有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