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前天公告太子身份, 选定辅政大臣,紧接着中正楼闭关,圣令一道接着一道, 朝野上下引起不小的波澜。 上京城一时暗流涌动。 正常盛年的皇帝, 谁也不会急着给储君安置辅政大臣。 朝臣并不敢互相串门,但在各个地方等着‘偶遇’同僚的官员,一团接着一团。 谢璿领中书台, 属于颁发天子密令的天子近臣,自然成了被围堵的对象。 “燕草兄,陛下当真调派禁军守中正楼么?”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陛下可是龙体……有恙?” 御史大夫压低了声音, 迟疑惶恐, 却问出了大部分臣子的猜忌。 谢璿望了望中正楼的方向, 心中沉凝,面上却不显,只略拱了拱手,急匆匆告退了。 群臣面面相觑,拿不定注意, 又围住了鸿胪寺正卿陆子明,只因这陆正卿擅观天象, 倘若大魏有异动, 他这多少能看出些端倪吧? 昔年女帝登位, 陆子明尚能看出紫微星破军,但自从四年前起, 大魏星象深邃遥远,不可莫测,陆子明已看不清大魏的国运了。 陆子明苦笑着告辞,不难看出里头几个臣子神情变幻, 颇有些想在乱局里博出位的架势,不想宣殿阶前染血,不免多提了一句,“诸卿可是忘了元年、三年的事,再不济年前雍国奸宄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可莫要行差踏错。” 诸臣听得心里发突,神情凝重,各自散了,安安静静各回各府。 要说陛下文功武治,胸怀坦荡,争论起来,平时朝臣言语有所冒犯,陛下也未必会降罪,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陛下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大魏必腥风血雨。 洒下一把饵,任凭必陛下寻什么由头了,引颈待戮罢。 稳坐钓台,是陛下惯用的手法。 岂不知这次立太女,会不会又是陛下的考验,毕竟大魏虽蒸蒸日上,也有不少男子希望能归正三纲五常。 他们都知道的事,陛下岂会不知,现在初立太子,立刻龙体有恙,又会不会是陛下为太子扫清障碍,清理异端的手段? 谁在这时候不安分,想蹦出来,说不定离死期也不远了。 陛下手里自有监察司,监察百官,只要有心,连你今天喝了几次水吃了几次肉都知晓,又设下越级告密,甚至是告御状的渠道,这天下事,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风雪刮得厉害,淋得一头一脸,众人不敢再议论,拢着手埋头离开宫墙,平时做什么,现下便去做什么。 到第三日,内侍传令明日宣殿早朝,不由都松了口气,各有庆幸。 贺酒尚且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先感知到了身体的异常。 像整个身体是棉花做的一样轻盈,也像是土地里的豆子,被浇灌了甘霖,迸发出了蓬勃的力量和朝气,以往的清晨醒来,身体总会显得沉闷,现下一丝一毫也寻不见了。 甚至于开了天眼一样,能感知到血脉里有一个柔软又坚韧的气在流窜游走,没有带来任何不适,反而好似水中的鱼,与身体极为亲近。 以前听三皇兄说过,拥有武学根基的人,天生就能感知到血脉里的内劲,经过不断练习锻造,对内劲的感知和控制都会变强,到最后能将内劲化为利器,也就是武功。 她背熟了好几本心经,试过无数次都不行,现在却能感知到了内劲了。 贺酒从榻上坐起来,立刻感知到了身体不同寻常的轻盈,四下看看,知道这是妈妈的中正楼,却跟以前不一样,摆设是一样的,但她的视力似乎变好了,耳朵也更好了,能看得清窗棂上放着浅梅的花朵花瓣,听得见外头飞雪簌簌的轻响。 贺酒便想起来了昏睡前的事,心里慌乱,一声接一声的喊妈妈,下了床榻往外跑,“妈妈——” 贺麒麟在外间处理政务,听到动静示意臣子们噤声退下,往后殿去。 小孩惊慌的声音含着哭腔,看见她时先是一顿,接着一下冲过来抱住她,又退开,牵着她的手,围着她前后左右的检查,急出了眼泪。 贺麒麟压着喉咙里的轻咳,俯身将小孩抱起来,声音温润,“好了,无事,那日不过是裴凡夸大其词,朕也要做万全的准备,动静才大一些。” 贺酒两只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服,仰头看妈妈脸色,见妈妈跟以往一样,紧绷着的心会呼吸了一些,可又隐隐的不安,她应该是上辈子喝毒药留下的病症,如果妈妈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治愈她这样在后世也不一定能治好的沉疴,甚至能让她拥有武学根基,那么依照妈妈爱戴子民的脾性。 天下又怎么还会有疾病,又怎么会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习武。 妈妈肯定是付出了一种说出来她会自责会难受的代价,这种代价她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妈妈才连说也不与她说,直接把她敲晕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一点疼痛也没感到,睡一觉起来,病痛就消失了。 湿润的水痕透进衣衫里,贺麒麟轻叹,把默默哭得汹涌的小孩从怀里捞出来,看她眼睛里都是泪,默然片刻,“朕私以为你是上天赐给大魏的礼物,必不会让大魏错失崛起的良机。” “朕希望有一日,大魏的百姓,能全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仅仅是衣食无忧,也还不够,朕还希望他们能看见,你曾经所生活过的年代的繁华,那些方便快捷的工具,让人眼花缭乱的科技。” “如果单靠朕与朝臣,似以往那般,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缓慢地流动着,又要过多少年,百姓们才能见到那样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朕和大魏的朝臣,需要超出现有境界的知识,见闻。” “小酒,换做任何一个人,倘若与你拥有同等的才能,朕也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贺酒听了,心脏有些闷闷的,但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