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我外公。”
“我读小学六年级那年，在外公家过暑假。有天傍晚，我和几个朋友出去打球。外公下楼梯时，家里突然停电，楼梯灯一灭，外公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医生说早一个小时送来还有救，而我当时——等我叫救护车送外公去医院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少年缓缓低语，语气中夹杂着悔恨、痛苦，以及淡淡的无奈。
程慕曾不止一次想，如果他那天没有出去打球，他会如往常一样搀扶外公下楼，那外公是不是就不会摔落？
又或者那天他没有那么贪玩，早点回家，外公是不是还有救治的可能性？
外公离世后，每次停电，他都会被那股无助、自责、悲伤深深席卷着。他不知道外公有没有怪过他，但是他一生都不能放过自己。
林落凝望着黯然神伤的少年，她想抱一抱他。世事难料，我们再后悔遗憾，时光不会逆流，我们都是被秒针推着向前的人生旅人。
林落双手撑地，向前挪了一步，伸手去触摸落地窗，开口安慰沉默的程慕。
“你外公一定很爱你，他在天堂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的离去而害怕停电。他期待看到一个勇敢坚强、无所畏惧的外孙，而不是深陷悲伤回忆的脆弱少年。”
女孩轻柔的安慰声奇迹般地消解了程慕心中的郁结。他转身望去，女孩柔美的侧颜在昏暗中模糊不清。
空气中没有杂音，隐约能听见指尖与玻璃摩擦的涩声，他猜女孩应该是用指尖作画笔，在白茫茫的落地窗上勾勒，旋转。
会画什么？
“落儿？落儿”，一道声如洪钟的中年男声急促响起。
程慕看到女孩在黑暗中眼睛一亮。
下一秒，女孩惊喜喊道：“爸爸。”
一束白色强光射来，程慕下意识地转过头避光，耳边响起女孩和她父亲的对话。
“落儿，吓死我了。来，赶紧和爸回家。”林父拽着女儿的胳膊，向外走去。
林落想拉上程慕一起走，但当目光停留在少年单薄孤独的背影时，她想或许他此刻需要独自静静。
林落走后一分钟，二楼吊灯盏盏亮起，程慕看到女孩靠近的落地窗上浮现有一朵奇奇怪怪的花。
女孩的画功一言难尽。
但他起了兴致猜测是不是茉莉花。
*
回忆戛然而止，林落以为那年冬天的小插曲不会在程慕的记忆里留下足迹。
她转身温柔地看着程慕的双眸，喃喃开口：“高三那年寒假去过。”
程慕笑了，将面前的女人轻拥在怀，他望向那朵快要被雾气覆盖的花，轻轻问道：“是茉莉吗？”
林落一愣，微微点头。
程慕搭在林落后腰的手用力一揽，倾身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处。
肌肤相贴，两人皆一颤。
思绪纷飞间，程慕从未想过他与林落竟有这样的缘份。两个月前，陌生的他们冲动结婚，慌慌张张地进入一段未知的婚姻。却不曾想十年前，他们的人生短暂相交过，在那个昏暗的二楼，在那朵歪七扭八的茉莉花前。
林落发现程慕怪怪的，想从他温热的胸膛前抬头看看他，谁知听到男人瓮声瓮气道：“林老师，谢谢你十年前的那段话，让我此后不再害怕停电。”
林落笑了笑，轻轻拍着程慕的后背，道：“在那之后，真的不害怕停电了吗？”
程慕：“嗯。”
林落扑哧一笑：“这么神奇，我是心理医生吗？竟然可以治病。”
程慕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你不仅是心理医生，还是生理医生，我现在需要你。”
说着，程慕俯身抱起林落，将她放在床上。
“别，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林落用手捂住程慕将要落下的吻，这男人也不怕生病。
“没事，我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虑着林落的身体状况，程慕良心发现地只浅尝辄止，但林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答答的，也软绵绵的。林落闭眼前，张嘴想说假期去B城培训的事，但眼皮像有千金重，只能阖眼睡去。
程慕吻了吻林落的额头，又亲了亲她嫣红的嘴唇。之前两晚，一晚生气，一晚生病，他碰都不敢碰林落，今天终于可以抱着香软的林老师睡觉，嘴角微微上扬。
*
崭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元旦前林落忙得晕头转向。她望着期末前收上来的翻译小论文，长叹口气。三十多份论文，大部分都是依靠翻译软件完成的，有的学生懒到一字不改，直接交到她这儿。
王可琪看她一脸的生无可恋，边修着手指甲，边笑道：“看开点，现在的孩子浮躁得很，能完成作业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苛求她们逐字逐句地研究怎么翻译？估计信、达、雅都早被抛诸脑后了。”
一针见血，林落无力否认。
当年她读本科时，经常为了一个小作业，在图书馆大熬好几夜。那时身边的同学每个人都充满对英语的热爱，一问就是要进外交部当外交官。
这几年英语专业被大家唱衰，学英语的学生一个个挤破脑袋地去修法学或是金融双学位，为毕业后的出路作打算。
为前途奋斗倒也没什么，只是真正热爱英语的人少了许多。对她们这些老师来说，难免唏嘘，遗憾。
“对了，培训的事你决定没？”
林落能说她又忘记和程慕讲了吗。
程慕这一周又在美国出差，她只能拿起手机，斟酌字句，给那人去了条消息。
【我寒假第一周要去北京培训，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吧？】
林落下班前才收到程慕缓缓而来的消息：
【请问林老师是把我当三岁小孩，还是五岁的小学生？】
程慕揶揄的话让她不禁笑了起来，淡定回道：
【没多大区别，我们刚结婚，还是要顾及你的感受。】
【这意思是以后不顾及了？离七年还远着呢。】
林落怎么觉得这男人今天幼稚得很，紧抠字眼，随后想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