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觉得委屈了我,明天就带我出去玩,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秦复有些意外,“你那位朋友呢?你不招待人家了?”
“不管了,工作也扔到一边。”苏晓豁出去了,“我就要出去玩。”
秦复叹了口气,“晓晓,我明天要出差。”
“……出差?”苏晓意外了。
“我要去外地开个会,今晚临时决定的,明天一早就走。”
他看上去真的好平静,没有一丁点异常。难道他看不见她近日的变化,看不见她和程明远,甚至看不见今晚她的精心装扮?不,不可能看不见。他是视而不见,不当回事。所以他去和谢蕴华吃饭,去出差,由得她和程明远胡闹……
苏晓突然觉得自己的计划可笑极了。是了,秦复到这个地位,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局没遇到过?她算什么?难怪他根本不碰她!
伤心与挫败让苏晓的理智停摆了,她几乎摇摇欲坠。
秦复察觉她的异样,“晓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累了。”苏晓笨掘地搪塞,“我要去休息了,祝你出差顺利,晚安。”
她头也不回地逃回房间,丢下满脸疑惑的秦复。
昔日横波泪,今成流泪泉。
一进房门,苏晓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倒在床上,像小时候怕被母亲发现那样,紧紧地咬住被子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想起了程明远送她的那只兔子。于是她腾地起床,找出自己修头发的剪刀,将这只兔子一刀一刀剪成碎片。兔子的眼睛裂开了,鼻子掉了,嘴巴烂了,耳朵断成几截,四肢分离了,圆圆的肚子上开了好几道口子,里面的填充棉絮像内脏一样涌了出来……
看着满地狼藉,苏晓这才发觉,她的心理发展其实是停滞的。她始终没能从那些创伤中走出来,程明远如此,苏敏更是如此。
那残忍的心像又浮现在眼前:
马路上都是血。父亲倒在血泊之中,身体被巨轮碾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剩一颗头颅。那颗英俊的头颅歪向一边,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它青筋暴露,双目圆睁,微张的嘴巴汩汨地往外流着鲜血,嚅动的双唇似乎在对幸存的女儿说着什么……
“爸爸因我而死……”苏晓喃喃自语,晕倒在了床上。
由于她瘦弱,床又软和,因此没有发出声响。
在漆黑的梦境中,有人轻轻唤她。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红色的山丘之上。有人在前方等着她,正是她的父亲苏敏。他是她毕生的至爱,永远的思念……
“……爸爸!”她向父亲飞奔而去,然而她总是无法接近他。
“晓晓。”父亲在遥远的前方望着她,“记住爸爸的话,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听到这句话,苏晓大吃一惊。就在她正要说话的时候,父亲消失了。紧接着,她脚下的红色山丘变成巨大的深渊,她坠入其中……
可怜的孤儿终于醒过来了。
放空了几秒,苏晓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晕过去了。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她衣服没换,妆没卸,脸上全是泪痕,可想而知有多狼狈。她全然不顾,而是坐在床上思考刚才的梦境。
七岁那年,苏敏带她读《论语》。当他们读到那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时候,苏敏是这样对她说的:“晓晓,答应爸爸,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苏晓并没有忘记父亲的教诲,但是仇恨却将记忆压抑在水面之下。只有在审查机制较为松驰的梦境里,这些记忆才得以浮出水面。
刚才的梦意味着什么,苏晓是清楚的。曾经,程明远利用她对父亲的爱玩弄她。现在,她要利用程明远的弱点报复他。如此冤冤相报,她是否也在毁灭自己?还有,她最不应该利用秦复去报复程明远。与父亲相似的他,是命运对她的补偿。她不能脏了他的手,她也不能变成自己曾经憎恶的那种人……
然而过往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晓晓,这是我为你父亲写的诗。”
“明远正在洗澡呢,我让他稍后联系你,好吗?”
“晓晓,你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些回忆像一把铁刷狠狠地刷着苏晓的心,令她痛苦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简欣出现了。只见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散发着药水的味道。这是一缕不甘的幽魂,也是苏晓的另一个自我。每当她感到迷茫和痛苦时,这缕幽魂便来到她的身边。
简欣在床沿上坐下,冷冷地说:“晓晓,不要忘了程明远是怎么利用你父亲的。当初他是怎么说的来着?懂你的父亲,懂你的痛苦,还写了一个什么诗?哼,这一切都是为了玩弄你!”
苏晓说不出话来,因为每一样都是事实。
“苏敏为了救你,连命都舍了。结果呢?你就这么让姓程的糟蹋!”简欣是很懂她的,“你说,苏敏死得值吗?”
如果说父亲是光明,那么母亲无疑就是黑暗。光明与黑暗都是必须存在的,缺少哪一样这个世界都无法平衡,无法运转。当然,人也是。
“晓晓,你不是圣人,用不着既往不咎。何况圣人也说过:以直报怨。”
是啊,难道她就活该被程明远轻贱?
苏晓的心硬了,她握紧了拳头。
“没错,就是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晓点了点头。
简欣发出胜利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