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拘,时节如流。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年,提前两月母亲和哥哥们便开始为我张罗了,距离及笄之礼还有一月之余时,沈伯伯来了我家,他是父亲的旧部。
我与沈伯伯之女沈桑榆私交甚好,我们一起长大,她温柔贤惠,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就连女工做的也很好,我比不上桑榆。我们同年生,十岁那年太后在宫中举办红袖宴,专为贵门小姐举办,我与桑榆一同赴宴。太后喜欢桑榆那样的可人,那自是不喜欢我这般活泼的女子。宴席举办到高潮时,太后专门要我弹首曲子助兴,我平日里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四书五经了,还是母亲逼着背的,我哪里懂什么弹琴,倒是先前桑榆教过我一首简单的,现在也早忘完了,我求助的目光望向桑榆,桑榆大概是早料到了,冲我笑了笑,便起身走向了太后。
她身着一袭浅粉棉纱裙,戴着的首饰也只几件,温婉的气质让太后喜爱不已。
桑榆镇定自若,大概是看准了太后喜欢她,缓缓向太后行了个礼,开口道:‘太后娘娘,人各有擅长之艺,书禾擅长之艺不在于琴,若弹不好扫了娘娘与各位小姐的兴,倒是不好了。桑榆善琴,不知这琴让桑榆来弹可好?书禾善舞剑,歌以剑舞,热闹非凡,岂不是应了今日这热闹之景?’
怕太后怪罪,桑榆被连累,我慌忙上前:“是啊太后娘娘,我父亲从小教我习剑,剑舞定能让您欢喜,桑榆的琴您还未听过,那简直是人见仙乐,和白乐天笔下那琵琶女的乐可是不相上下呢。”
太后看了看我,冲桑榆笑了笑:“桑榆的琴我倒是真未听过,那便如你说的办吧。”
太后派人给了我一把剑,为桑榆放好了琴,我起以剑舞,她鼓着琴,清风明月,亭台巍峨,舞剑之时我甚至觉得这偌大的宴会只有我二人,乐哉。献舞完毕,众人称赞不绝,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这身剑舞也有人喜欢,这喜欢是桑榆带给我的。
沈伯来访,我便觉得桑榆大概也是来了,她最近一年身体不大好,常在闺中,我已是许久未见她了。我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母亲派人唤我招待桑榆,耐不住性子,想着沈伯来了母亲必是要在大堂接待,便悄悄潜入了大堂,躲在柱子之后,只等桑榆一来我便冲出去吓唬她一番。
等了片刻母亲才进了大堂,沈伯也入了大堂,母亲招呼沈伯入座,唤雨竹上茶,我还是躲在柱子后,等着桑榆,迟迟不见桑榆入堂。母亲与沈伯寒暄了几句后便让下人们都下去,我是在那时偷听到将我与程煜推向对立面的那件事的。
沈伯先开了口。
‘夫人,将军在时待我不薄,九年前将军收复晋北,若将军未替我挡下那一剑,今日沈仲便不可能在此见您,棺椁中的躺的不该是将军,而应是我沈仲啊!’
‘沈仲,如今所谈这些已晚矣,不论是谁,历川都是这样的选择,天要夺我夫,怨不得你。’
‘将军生前便对我多加照拂,沈仲这条命,是孟家的。这么多年了,夫人可知我为何晋北一战后辞官归乡?’
‘为何?’
‘我一直不敢与夫人说,怕您知道,怕皇家知道您知道。将军,他,他是被人害死的。’沈伯弯下腰去,跪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手中的茶杯从手中脱落,茶水洒了一地,她的眼神慌乱,不知所措的四周看着,未闻哭声泪却满面。那时我已十五岁,懂得这话是何意,我瘫倒在地,父亲,我的父亲,所有人都说是为国而死,可笑,可笑啊。
母亲好一会儿后像是得到了印证,踉跄着起身。
‘沈仲,你,你如何得知?’
沈伯抬起头,也是泪流满面:‘夫人,将军刚归天,佑忠将军便开始安排后事,急着入棺,我觉有疑,便买通了守卫,半夜偷偷见了将军一面,将军的指甲上,沾有陌□□,我认定了不对劲,便看了眼将军的伤口,伤口处有大量陌□□。夫人,这陌□□,有伤之人是沾也沾不得的,而将军的伤口处却将它当药涂,杀人诛心啊夫人。’
‘从陛下不让我见历川那一刻起,我便心疑,他再是死后容貌不在,只留一具散着臭味的尸身,他是我夫,是我夫啊,我怎会嫌他,可为何陛下百般阻挠,甚至连棺椁都不曾让看一眼,只叫我孟家在出殡时送行便可,我夫妇二人终不得见。我再是妇人,却也不会愚到这般田地,你今日来同我讲,说是见过历川遗体,我虽有疑,但,沈仲,我可否信你?’
‘夫人,沈仲说过。沈仲这条命是孟家的,这陌□□只皇家之人有,我是万不敢诬陷皇家之人啊,这也是老夫九年不敢来见您,同您说这事的缘由。近日我宫中同僚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有意为太子与小姐完婚,书禾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若是没有这道圣旨,老夫定会将这事守到入了土,到了地下将军或会怪罪未替他报仇,他骂便骂了罢,我如今活着是为活着的人考虑的,我不能见整个孟家变为皇室的傀儡。夫人,书禾万不可嫁入皇室,被那看不见天的皇宫困住。’
‘陛下谕旨已下,书禾又怎能不嫁,若她不嫁,她父亲这用命打下来的基业毁了不说,孟家上下一百七十二口人也会跟着遭殃。我虽对书禾万般宠爱,但我是不能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换她一人的。书禾,只能嫁。’
我此时已濒于麻木,脑子一片空白,一只手一条胳膊支撑着我即将倒下摇摇欲坠的身躯。
‘夫人,让老夫把书禾带走,可否?我特意天黑来访,是断定了若在半夜离开无人发觉。桑榆近日病得十分严重,天下名医看了个遍,说是时日不久了,近来更是整日昏睡,昨日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睁眼便是要见书禾,让书禾去见见桑榆吧。若是桑榆挺了过来,我便把书禾留在桑榆身旁,我安排一场混乱,您就称您混乱之中将书禾送出了府,不知逃到了哪里,杳无音讯。只是在桑榆身边,名声上要委屈书禾做桑榆的侍女。若桑榆走了,我夫妇二人在桑榆病了的这些时日也看开了,她走了也算是解脱了,不用受苦了。让书禾代替桑榆活下去,我夫妇二人定将疼桑榆般待书禾,书禾是孟家独女,是将军在时的心尖,保住书禾,也算是对将军有个交代。夫人,老夫一生既经历了戎马又创下晋南富甲一方之业,放在老夫这里,您放心。’
我听到桑榆时日不多时便觉哀痛一刹那间涌入心口,便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已在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