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的行程比我们想的要快一些,原本三日的路程,程煜在第二日晚便到了。他先在明月阁住了一日,周围看护很严,不论是谁那晚都见不了他。所有人都以为明月阁沅水房中住的是他,可只有我一人知道,他那晚不在明月阁,而是在汾水桥畔下坐了一晚。
那晚我听闻他在明月阁,璟言告知我不必去了,守卫森严,没有一丝空子可以钻。我料想也是,只是年少离别,不知他如今可好,找了我那么多年也没找到,晋南是他的最后一站,若在此处还是不见我,他可会暗自神伤?不知我七岁时教他做的伞,如今可是会了?我买了壶酒,在晋南城中走了许久,我不敢多喝,可是也有些醉了。我身边的天澜一路跟着我,她不敢叫我瞧见,便一路上躲躲藏藏。可我知道她在我身后,我初来沈家时,天澜被他哥哥卖到了沈府,她小小的,瘦的可怜,我又恰好没有婢女,便请沈伯将她留给我。我是孟书禾而非沈桑榆,她也是知道的,我们像是亲姊妹,不练琴时我便教她舞剑,如今她的剑,虽说比不上我,却也可以保护自己了。我一路走着,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儿,我还想明日该如何去见程煜,演些什么戏法才能入了大晋储君的眼,不知不觉,走到了汾水桥畔。
汾水的景真美,我站在汾水桥上,可以看见大半个晋南城,灯火通明。忽地耳边传来了声音。
‘婵娟映波波更流,吾心似水水更清。佳人不知身何处,年年岁岁为卿行。’我转过头去,见一位公子也在桥上,我方才许是醉了,并未看见他。我朦胧的双眼窥见那公子拿了把折扇,身着亮丽的蜀锦,腰间佩着一把剑,眉宇中尽是英气,鼻梁高高的,好一位俊俏的公子。酒壮行人胆,我摇摇晃晃像那公子走去。天澜见我已走路不稳,便急忙把我搀住走向了那位公子。
‘公子这剑是把好剑,来这汾水桥上,想必也有忧,方才我听见你吟诗了,可是在为哪家的小姐忧心?’
‘小姐说笑了,忧心又能如何,她听不见的。天已经有些凉了,小姐无事还是快些回府吧。’
‘自然是,可你怎知我无事?此处遇公子,倒是有缘,我心中也有忧,既然这样,那本小姐便带你去解忧吧。’
我拉起他的袖子便跑开了,说是我拉他,实则是他扶着我,我摇摇晃晃的,他怕我摔了,我喝醉酒的疯劲儿,天澜是拦不住的,没办法只能由着我胡闹,只是不要受伤了。我将他带到了汾水桥畔,那是汾水桥向南走半里我自己偷偷修的一个小木屋,我平日里孤独也好,伤心也罢,都会在这小木屋中待上一会儿,坐上一会儿就好了。他很是惊异。
‘小姐这样闯入他人家中,按大晋律法,应押入大牢,没收家产。还是快些出来,回去罢。’
‘不是,谁跟你说这是别人的家,这是本小姐的小木屋,你若是想夺走,休怪我手下不留情,真是,长那么俊俏,竟有这般龌龊想法。’
天澜急忙在旁边解释,那公子听懂后便向我道歉。
‘哎呀,无妨无妨,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哎,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拽着他的袖子,哭了起来,哭的痛哭流涕,还抱着他。
他手足无措:‘小姐还请放开在下,孤男寡女,如此亲近,有失体统。’
‘什么体统什么玩意儿,你就让我抱着你哭一会儿,我,我夫君死了,我伤心,哭一会儿怎么了,我都是寡妇了还怕什么礼节体统?公子,你长得像我夫君,我伤心呐,老天如何要这般对我,不公平啊。’我大声嚷嚷着,天澜叫我小声些,不要胡说八道,我哪管这些,越喊越大声,逼得他只能捂住我的嘴。我丝毫不怯懦,掰开他的手就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他无奈,见没法子,竟让我咬,许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我的嘴,
我哭了一会儿便睡了,他背着我,天澜指着路,将我送了回去。我喝醉后只记得见到了位俊俏公子,前边那些全是天澜第二日早上告诉我的,她还说我回府后把沈璟言来抱我,我把他也咬了一口,真是丢人。我让天澜备了些糕点,去给璟言赔个罪,昨日男子送我回来,他虽不说,我也知道他忧心我,肯定派了很多人去寻我。到了他院里,他见了我如见旁人一样冷冰冰的,我就知道我猜的对的不能再对了。
我笑嘻嘻:‘怎么今日性子这么冷淡,对我都爱答不理了,也是,沈府大公子,哎。’
沈璟言听我这话更来气,但还是不理我。
我装作一副委屈样;‘哎呀呀,果真是,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入不了沈公子的眼,公子不愿同我说话也是再平常不过了。’
我又装可怜的说了几句,大都是一些我孤苦无依,背井离乡的话。
再好脾气的人也是忍不住的,沈璟言对我本是背着身的,此刻他转了过来。
‘你不用拿这些话气我,我问你,昨日那男子,你可认识?他可有冒犯你?’
‘公子,我都告诉您八百遍了,是小姐冒犯了人家,还把人家咬了好几口,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您怎么还不信我。’天澜忍不住插嘴说道,随后又立马冲我说着:‘小姐,您这喝醉酒就爱咬人的毛病是同谁学的,我不让您喝酒您就是不听,昨日还好我跟着,我要是不跟着,先不要说能不能遇见坏人,您要真是醉酒掉入河中怎么办?’天澜说着说着就急了‘
‘哎呀,这不是有你呢吗?我之后不喝了就是。’我又对着璟言;‘璟言,我是真不记得了,你也知道我喝醉酒那德行,谁能搞定我啊,你不必担心。我今日一早就听天澜说我昨日回府时把你也咬了一口,你可还好?真是对不住了,给!’我塞给他我给他带的糕点:‘赔罪啦,都是我爱吃的。’
‘你想吃就吃,何必说是给我的,母亲不让你吃这些甜食,你便躲到我这里吃来了,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哈哈,哥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沈璟言看着我,他微微一笑,我仿佛看到了我家中的哥哥,母亲和哥哥们可好,弟弟是否长高了。
‘书禾。’
‘嗯?’
‘今天晚上官府为太子设宴,我再问你一遍,你可还要去?’
‘自然是。’我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杀父之仇,不敢忘。’
‘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