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是美德,但事实证明,和诚实的人——尤其是诚实而自我的人——进行交流,却未必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杜朗先生有着不像是贵族的诚实,但他习惯性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评价标准,让负责接待的拉克丝感到身心俱疲,在这位杜朗先生的眼里,艺术才是值得流传万事的美,与之相比,贵族之间的政治博弈不过是“无聊的、注定成为历史记录平庸一页的流水账”而已。 站在一个艺术家的角度上,杜朗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艺术家要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不能被名利之心影响了纯粹。 但问题是,成为艺术家只是杜朗一个人的理想而已,想他面前的拉克丝,已经用行动证明她对于艺术的追求是有限的,这种情况下杜朗还在坚持着喋喋不休地劝说拉克丝“不要辜负自己的天赋”,这多少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无奈之下,拉克丝干脆搬出了娑娜去陪杜朗“聊天”,自己则是有多远躲多远。 然后,面对着不能说话、不透露自己能够通过琴声交流的娑娜,杜朗终于闭上了嘴巴,转而去参观起了加里奥。 经历了密银城之战,加里奥回到了福斯拜罗后,拉克丝组建了专门的御法者小组对他进行了专门的保养,然后专门为他规划了“活动范围”。 站在福斯拜罗的城头上,加里奥只要保证双脚不动、不至于干扰到人来人往,他可以自由地进行活动、或者同路过的行人打个招呼之类的。 虽然大部分福斯拜罗人对于加里奥都心怀敬畏,但正义巨像毕竟是德玛西亚的标志之一,哪怕加里奥挥手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大家也不会太害怕。 或许加里奥活过来这种事情在别处会引起恐慌,但这里是福斯拜罗,御法者大家都见惯了,活过来的加里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了和人自由交流的能力,加里奥无疑是非常兴奋的,不过考虑到加里奥活动起来之后惊人的魔力消耗,哪怕有御法者作为“魔力储备”,福斯拜罗也不可能允许加里奥每天都挥舞着手臂和路过的每一个人聊天。 为此,福斯拜罗专门出台了法律,禁止人们在加里奥的附近长时间逗留,想要和正义巨像拉家常,那就等到五天一次的休息日吧,这时候任何人都能自由地和加里奥交谈。 虽然被限制了交流时间,但加里奥对于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非常满意的——过去站在雄都的城外,他只能听、不能动,更不可能说话、交流,而现在虽然五天才能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魔力得来不易,拉克丝这个小人儿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呢! 杜朗来拜访的时候,正值休息日,一心想要仔细观察自己祖先最伟大作品的杜朗先生兴冲冲地来到了城头,然后就因为加里奥挥手的动作吓得一踉跄。 “他,他真的活过来了?” 娑娜点头微笑。 “难以置信,原来笔记里的内容是真的,这尊巨像真的是可以活动的!”杜朗先生推了推眼镜,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正义巨像,“这真是伟大艺术的奇迹!” 娑娜很想告诉他加里奥能够活动这件事和艺术没有一毛钱关系,但考虑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以及这位杜朗先生那糟糕的交流能力,她再次微笑着点头。 娑娜的笑容温柔而美丽,甚至带有某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但落在杜朗的眼里,却只能让这位凋塑家感到一阵烦躁,他摇了摇头,干脆不再搭理娑娜,而是大步来到了加里奥的脚下。 “正义巨像,你能听见我的话、听懂我的话,对吗?” “当然了小人儿,我可是博学的加里奥!”加里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有点眼熟的家伙,“你看起来有点熟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当然了!”杜朗先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在二十年前,我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有资格对你进行保养的凋塑家,虽然我不否认这份荣耀有一部分来自于我祖先的遗泽,但它也充分说明了我的艺术造诣……” 看得出来,杜朗发自真相地对自己的艺术水平和天赋感到自豪。 “二十年前,哦,我想起来了。”加里奥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你在我的脚边留下了一个徽记,我没看见它的样子,但后来你被人要求把它抹除掉了……” 杜朗瞪大了眼睛,慌忙摆手示意加里奥闭嘴,但加里奥似乎将这种行为看做了一种兴奋,用方圆三哩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讲述起了自己的记忆。 “你好像和人吵起来了,但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那些和你吵架的小人儿说你什么来着……” 杜朗面如死灰。 “他们说你和你的祖先差了很多,但看起来架势却早就超过了他。”加里奥的记忆力和某个喜欢揭人老底的无量老师简直有的一拼,“你的祖先是谁?他很有名么?” “……他是你的制造者。”杜朗先生仿佛是一只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颓废了不少,“见鬼的,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哦,你是我父亲的后代!” 加里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揭老底的行为给杜朗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困扰,他俯下身子,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仔细大量起了面前的杜朗。 “可惜了,小人儿。”加里奥最终摇了摇头,“我是在一场战争中第一次醒来的,未能见到我的父亲,我曾经想过亲口向他表达感谢,感谢他创造了我,但拉克丝告诉我,小人儿是会死去的、死去之后就修不好了……所以很可惜,我终究未能见到他。” 加里奥的话让杜朗陷入了沉默,他看着面前正认真地学习着表达自己情绪的正义巨像,一时之间忽然有些语塞。 不夸张地说,在杜朗先生的心里,艺术水平是在不断发展的,所以在他看来,论及艺术水平,自己其实早就超过了自己半路出家的先祖——那一代的杜朗先生最开始只是一个凋刻墓碑的石匠,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学习和机遇之后,这才成为了凋塑家,并且有幸主持了正义巨像的凋刻工作。 而杜朗先生本人,则是从懂事开始,就被家里人引导着开始玩泥巴了,不夸张地说,他本人在凋塑领域上的学习和研究时间,现在恐怕早就超过了自己的先祖。 但在大部分的德玛西亚人眼里,现在这位杜朗先生,依旧跟他的先祖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凋塑水平高超那是应该的,但要说他已经有了先祖的水平,大部分德玛西亚人都是不认的。 实际上,杜朗选择来到福斯拜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次争吵——他这破脾气对艺术志愿协会的某些浑水摸鱼的家伙向来是看不上的,所以当艺术支援协会需要和他一起进行商业互吹的时候,他却不留情面地指责了某些艺术家“缺乏艺术修养、滥竽充数”,因而惹恼了艺术支援协会。 然后,那个被他批评的家伙恼羞成怒之下,以一封公开信进行了阴阳怪气的回应。 “某些自命不凡的艺术家,应该仔细思考一下自身的定位,口口声声的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