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之下,并不大的城市广场罕见得挤满了盛装人士。
「可能全部贵族都在这里了。」布鲁诺攥着缰绳,驱使坐骑走近雷格拉夫,随口道。
雷格拉夫眯着眼说道:「比昨日正式了些,还是不如我在新罗斯堡和诺夫哥罗德的往事。也罢,他一个伯爵能组织起这么多人,他一定尽量做好了。」
「算了吧。」布鲁诺摇摇头,「他是个王,完全比不上罗斯王的排场。今日的查理太寒酸了。」
「所以我们衣着盛装给他体面。」
「难道…你还要跪?」布鲁诺诧异问道。
「要跪。要给他体面,这是演戏的一部分。他缺乏权势仅有名号,现在很需要我们帮他维系尊贵名号。」雷格拉夫目光笃定重重说道。
背负圆盾的战士站在两翼,随着雷格拉夫举起右拳全军停步。
他们集体立正,啪得一声双脚并直,双手依旧握着剑柄与剑鞘,看样子随时都可拔剑。
伯爵伯纳德保持警惕,他充当仪仗的战士们表情更为紧张。伯纳德也很狐疑,自己大儿子本该做引路人的,怎么并不在场?
再昂气头眺望一番,那小子居然还待在城门处。「小子…你不会害怕诺曼人吧。」他想。
贵族、贵妇、教士、士兵,以及形形的围观者,他们看到进城的诺曼人停下脚步,不知这群家伙还有什么举措。
因而,今日的波瓦蒂尔城首次许可真正的金发诺曼人进入——哪怕他们有非常正当且高贵的身份。
雷格拉夫眼神环顾四周,他注意到查理与那些大贵族都站在教堂满口的石阶处。
他麻利得侧身下马,猛得以诺斯语喊一号子,甚至包括那些黑衣的萨克森军,所有士兵聚在一起排成两行队列。
雷格拉夫已与布鲁诺做了商量,毕竟在身份级别上,布鲁诺未来的公爵地位次于阿基坦小王国的王爵。
如今查理的地位,他不做奥古斯都至少也算是个凯撒,所谓得到「共治皇帝」的头衔。
若向这种大贵族当众下跪行礼,布鲁诺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经济损失,在精神上的损失也可忽略。
而查理得到来自萨克森人的精神大礼,此举对萨克森公国的未来,应该有长足的好处。
因为单就萨克森人而言,查理的父亲「虔诚者」路易还是青年时就任萨克森公爵,维杜金德家族后裔继续领威斯特伐利亚伯国。
维杜金德是战败者,但查理曼最终手软,路易选择了仁慈,家族并未入曾经的失败者被灭族。
布鲁诺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查理的父亲路易心慈手软,自己也没有可能继承再度统一的萨克森,也不可能出生。
给查理跪,也算是给故去的路易跪了。
今日,雷格拉夫必为主角,布鲁诺也就乐得听从妹夫的号令了。
两兄弟带着笑意向教堂大门一步一个坑地向前走去,身后战士们已经听从号令集体下跪!
突然之举惊得围观的各色人员哗然,只见那些战士纷纷摘下头盔捧在怀里,阳光直照他们的金发。他们集体单膝跪地,高傲头颅全部垂下。
查理激动而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又见两位贵客行将走到台阶前单膝跪地。
一切就像是昨日城外事情的重演,不同的是此次连萨克森人也跪了。
这两位客人都勾着头,大声说着完全相同的话语,所有言辞都在突出一个——赞美查理。
「啊!我的朋友!」查理眉毛都在颤抖,他再一次陷入狂喜,亲自走下台阶将两人扶起来。
「嗬,年轻人有趣的表演,我的儿子怎就没有这种礼数。」伯爵 伯纳德摇摇头,随即给予待命的鼓手与铜号手。
顿时鼓乐大作,继承自罗马时代的军号令气氛激荡、烘托盛况。
接着,大主教阿基乌斯手持一枝新折的龙柏枝,身后就是那位来自奥尔良的马肯伯特,此人抱着纯银打造的圣盆,里面都是玫瑰精油混了清水的省油。
大主教以拉丁语念念有词,他向到访的两位贵客泼洒圣水以祝礼,接着,又走近那些继续半跪的战士们泼水祝礼。
哪怕他们是诺曼人,得此祝礼后,他们的罪恶大部分都被净化了。祝礼之后,人们对于这部分诺曼人的恐惧几乎消散,相当于就是大主教为野蛮人做了安全背书。
雷格拉夫还以为接下来就是进入大教堂,此事先是被查理好言劝说。
既然都已经表演得下跪了,现在机会难得,把剩下的戏剧演完正是时候。
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卸下武装,唯有锁子甲没有脱下。两人又脱下鞋,拆掉裹脚布。
哪怕天气寒冷石板冰凉,两人就在主教的检视下走进推开大门的大教堂。
继承自罗马时代的圣母大教堂,它外部敦实厚重,在其内部更令人压抑。
不同于别的大教堂,这里树立着一尊圣母石像,破坏圣像运动时期这尊石像被收藏起来,如今它又被搬了出来。石像用油彩涂抹,因为是由毫无绘画、雕塑经验的教士们亲力亲为,搬运塑像时它不但出现损坏,补油彩后画风也变得非常抽象。
圣母怀抱一个婴儿,它就是耶稣。
有趣的是,塑像的头目头部后端被悬挂着环形金箔铜片,铜片还做了很多芒刺。
雷格拉夫通过在图尔图书馆的奠基知道那叫「圣体光」。玛利亚有圣体光,耶稣更要有圣体光。
在塑像之后就是矗立的十字架,它通体巨大,整体似乎也包了一层金箔。
摆放圣物器具的平台充斥金银,已经一些可能自罗马时代遗留下来的器物,这与教堂墙壁、其他房间陈设截然不同。
大主教阿基乌斯陪同着,他不懂诺斯语,在从那位来自香农的教士纪尧姆哈特处获悉,雷格拉夫很懂拉丁语乃至强大到可以阅览古籍,他觉得有吹捧之嫌,怎料自己以教会拉丁语做介绍,雷格拉夫的确听得懂。
两个年轻贵族走近圣母像突然跪下。
起初这是完全的做戏,但看着这尊塑像,圣母抱着圣子,哪怕油彩做得太抽象,直白表达的母爱直戳雷格拉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