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惬格在唐前辈的药庐住了三日左右。
冥界没有昼夜交替，只有永远昏暗阴沉的天空——那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天空，只是防止鬼魂逃窜出去的结界罢了。
药庐外种了一片奇特的深蓝色花朵，据唐春信所言，这种花开花时可以看作白天，花瓣合上便是黑夜。按照花开花谢的规律可以推算时间。
不过，林惬格观察发现，其实大部分冥界居民的生活方式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大家各司其职，有的上班有的种田，需要吃饭睡觉，偶尔也会生病。
总体说来，生活还算和谐宁静。
人类死后变成亡魂，大部分会进入轮回，不愿意转世投胎的那些，就被称为鬼。不安分的鬼跑到人间为非作歹，被鬼差逮住就会受到惩罚；还有一部分鬼，他们没有害人之心，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自愿放弃了轮回，选择永远居住在冥界。
唐春信也是其中之一。
林惬格对她很好奇。
唐前辈外貌苍老，但无论是声音还是举止，都更像一位活泼的年轻女孩。
她每日风风火火地背上药筐出门，大着嗓门给病人开药方，严厉训斥跑来破坏园子的小鬼，对着蜡烛仔细整理药铺的每一笔账。
药铺和地府很多部门都有生意往来，有些鬼差来抓药后会选择报自家帐房先生的名字，这样开支可以报销。而这几天，那位“孟疏棠”本人并没有来过药铺，账本上却零星记了好几次他的名字，想来也是上述情况之一。
林惬格已经决定放弃探究前世之事，她听从唐春信的话，安心修养，等待再入轮回。
三日后，药庐门口悬着的一串竹编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两位面色肃冷的鬼差走进了屋子。
林惬格正在帮唐春信对账，见此情景放下账本，轻声道：“前辈，我要走啦。”
唐春信点点头：“你是个好姑娘，来世肯定能投个富贵人家。”
林惬格忍俊不禁：“唉，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只要能顺利寿终正寝不短命就很不错了。”
“不过，你在我这里住了几天，又用了这么多药材，我要收一点报酬。”
报酬？林惬格微愣。她现在可谓是身无分文。
唐春信抽了份纸笔递给她，道：“不需要别的，我想请你作一幅画，就画你最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啊……她微微思索，提起了笔。
林惬格没有正经学过美术，但她曾追过一段时间的漫画，闲暇的时候也会尝试临摹，勉强有点底子。
作为一个年轻又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林惬格喜欢的东西很多。美食，漂亮裙子，新鲜的风景……她将能想到的一切都画成了出来，纸面上很快铺满了生动的卡通图案。
放下笔时，竟有一丝依依不舍。
唐春信接过画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这真是……”她语气有些无奈，“我看不懂你画的东西，但很奇怪，看见它们心情就会很好。”
“没办法呀，我喜欢的太多了，一张纸画不下，再给我十张，怕是也不行。”林惬格也笑了，面露狡黠之色。她没有询问对方索要这幅画的目的。
唐春信郑重地将画收起，将林惬格送到门口，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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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临轮回司正殿，林惬格显得泰然自若了许多。
冥界上班似乎是采用轮班制，今天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波。她在方桌前站定，对面不再是上回那个白衣男人，而是一名留着两撇胡须的胖胖的鬼官。
看得出对方很努力想摆出威严肃穆的样子，但他脸上实无半点凶相，讲话的时候胡子一抖一抖的，滑稽又可爱。
“龙……天骄？”
“对，是我。”林惬格懒得纠正和解释，索性认了这个旧名字。
“报一下身份证号，死亡日期和死因。”
“号码是xxx，死亡日期202x年x月x日3点24分，死因……”她顿了一下，“应该是长期熬夜导致的猝死。”
她突然想起了那篇作为罪魁祸首的论文，从醒来后就没再见过它。不知道被谁捡去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品。
胖鬼官下笔如飞，将信息唰唰记在一本厚厚的册子里。
最后，他例行公事般地问道：“你是否自愿涤尽今生记忆，进入来世轮回?”
来世啊……多么遥远而陌生。
林惬格的脑子一瞬间划过无数念头——她有很多话想告诫来世的自己，譬如好好休息、不要内卷、不要用所谓的“完美主义”来绑架自己。
但最终，这些念头皆被她打散，只留一句诚挚的祝愿：
——无论活成什么样子，希望你都能健康幸福。
然而当她换上郑重的口吻、准备庄严地说出那句“我愿意”时，一道身影忽然闯进了殿内。
一个鬼差匆匆跑到胖鬼官旁边，俯身贴到他耳际，不知说了些什么。胖鬼官边听边抬头凝视着林惬格，目光微变。
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认识‘林惬格’吗？”鬼官问了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啊？我就是林惬格啊。”
她把自己从龙天骄改名为林惬格的经历详细解释了一遍。
在轮回司正殿上，任何鬼魂的秘密都无处遁形，是没办法撒谎的。
因此鬼官并未怀疑她所言，只点头道：“那就好办了，陛下要见你。”
这整个地府，能被称为“陛下”的，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哪位。
跟随鬼差前往森罗殿的路上，林惬格心里极为忐忑。
她快速回想自己二十二年的人生里是否犯下过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行——很遗憾，林惬格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阳台浇花不慎把花浇死”这种级别的。
至于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压根不在考虑范围内——轮回司赏罚分明，铁律无私，如果她有罪业未偿，今生大概直接会进畜生道，不可能让她安然无恙地活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