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不过叶妈妈你以后少说吧,这话,也就你们登州人能听懂!青天白日说出来,吓我们好人家姑娘一跳。”
叶妈妈得救地抚着她的裙子:“好小姐,看看,要不是你在这儿,我老婆子就受冤枉了!哎,真可惜太太没了闺女——要是二小姐还在,也长这么大了,长这么好,天天在跟前给她穿好衣服。”
戈舒夜换上纱衣襦裙,端得是唇红肤白、美人出众,顺姐儿忍不住道:“姑娘,我给你画画眉,就更好看了。”
福姐儿一边也帮她妆饰,一边闲聊道:“姑奶奶家二小姐不是跟着叶姑老爷在任上吗?”
叶妈妈叹了一口气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姑老爷养的那二小姐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不肯认这个女儿,只有大少爷还能与那边通信儿。”
戈舒夜本不是个爱打探消息的,只是当了探子总要履行职责,于是套话道:“登州那边二小姐,是私孩子?”
叶妈妈赶紧摆手:“叶老爷是正经人!只是当年天杀的探子要害忠良的女儿,恰让姑老爷救了。他们逼着姑老爷,不交出来,就要杀他们满门。”
顺姐儿问:“那时候韩老大人还在任上呢,他们也这么大胆?”
叶妈妈叹了一口气,眼圈也红了:“正当是韩老大人也遭了奸人排挤,被贬了,紧要关头上,叶姑老爷为了不连累韩老大人和韩安人,也为了不辜负忠良,就把自己闺女,赵氏孤儿一般替了。夫人失了孩子伤透了心,就同叶姑老爷和离了。”
顺姐福姐上去安慰:“不想惹出叶妈妈伤心事来了。”
叶妈妈拭干眼泪:“故而姑奶奶素不喜这个二小姐,又能怪谁呢?”
戈舒夜心中默默,我娘也不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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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以来,戈舒夜便每日跟在韩偃屁股后面,比韩春还跟屁虫,他拜见长辈,她就跟着拎袍角;他读兵书,她就给他翻页;他练剑,她就给他递水;他宴饮,她就替他行令;他投壶,她就替他计分;他射箭,她就同他报靶;他打麻将,她就给他递牌——
韩偃第一次接到她偷过来的八万二饼,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了,心想探子这么好用的吗?比趁机偷看小尼姑的韩春可机灵多了!
又兼叶妈妈每日给她更换新衣,韩偃今天穿豆青色,就给她穿青纱;韩偃穿紫袍,就给她穿藕荷色裙子;韩偃穿了件砖红色道袍,叶妈妈就给她穿件水红色衫子,还系着道袍一样布料的大红头巾,像个漂漂亮亮的配套售卖的工具人。连韩春都笑话她:“你是大少爷挂在腰上的荷包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吗?现在人家都说,你是姑妈给大少爷安排的通房!”
韩偃看她毫无变色,脸皮厚的很。
随即又看到她毫不避讳地往小本本上记:“某年某月日,腾骧左卫指挥佥事韩偃,某时起,某时早饭,某时习武,某时与亲眷XX打麻将,作弊,嬴钱二吊。Xx不服,二人吵闹掰腕子角力,韩偃又赢钱一吊半。韩安人得知,罚跪没收。Xx时休。”然后小报告就扑棱扑棱被信鸽送到沈自丹面前。
沈自丹每日看着这些家长里短的流水账,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新月道:“督主是否和她有过什么约定?”
沈自丹沉吟:“发信号,唤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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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月黑而冷,已是二十九,马上就除夕了。整个韩府整饬一新,香火烛案都贴了大红的福字,三牲贡品也都摆好。韩偃有点百无聊赖地写着春联,消磨十三夜给他磨墨。
“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做探子这见不得人的营生?”
“自然是无处可去。”
“你父亲母亲于心何忍?”
“我父亲叫我害死了。”十三夜毫无起伏地说,仿佛说的是他人的事。
韩偃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安慰女孩他实不会,看见女孩哭哭啼啼他都会手脚发麻——再说,怎么安慰呢?对于前因后果全然不知的他,该怎么开口?她是真的反社会冷血到害死了亲人也没有感觉?还是因为伤害亲人悲痛欲绝而无法表达?
他都见过。
“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十三夜道。
“宫女还二十五岁放还呢。——你不做探子后,是回乡?是嫁人?你们主人会给你安排吗?”
养生丧死,人生在世总要讨论这些问题,何处领钱,哪里养老,孟子说,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轮到十三夜沉默了,是啊,她原来的人生应当是什么样子的呢?韩家的家族生活总算给了她一些想象的依傍: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她就会像韩家的这些姑奶奶、少奶奶一样,嫁入东杨,每日晨昏定省,给长辈请安;有管家权的媳妇耍着威风,定夺各房之间鸡毛蒜皮的事儿,哪个多了哪里短了;没有管家权的媳妇游手好闲,左右钻营,为丈夫高中而开心,整日里结伴去庙里求子,或是放高利贷,打探着房里的大小八卦,谁家媳妇嫁妆多,谁家是低门高嫁,炫耀家室,踩低拜高,因为衣裳、出身、月钱的多少而暗中较劲……
平静、琐碎,但也丰富。
她曾被父亲尽力推到这种生活的门槛上,那是他认为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她近乎自毁地放弃了这种生活——她似乎也不后悔,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直觉自己不想当媳妇儿,尽管在这个社会结构中,媳妇儿的身份才算是一个成年女子被社会接纳的标志。她应当婚姻,她应当生育,她应当尽孝,但她都逃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离家三千里,千里夜奔,她也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
也许她只是想先找找自己。
这一刻她豁然明白过来,是她自己想学春雨剑法,完全是为了自己,但只能用为父报仇做借口——在沈自丹于昆仑绝顶使出《水寒煮玉经》的春雨剑法时,(即使它直接导致了她联盟的崩溃)她就被它迷住了。
纯粹、强大、毫无拖拉,像自然中的风刀霜剑一样,没有花里胡哨拖拖拉拉,没有故作姿态的矫揉造作。没有拉大旗扯虎皮,没有以宗师的名号结私党卖膏药,也没有以名门的名义收保护费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