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将杯中茶汁一饮而尽:“我错了。冥冥没有抛弃你,你身上还有三山的光,我们都目盲而看错了。”
洛均有一瞬间的错愕,如果是在分别之时,他一定万分、千万分地渴望听到白无常嘴里的这句话,但是现在,他度过了经年没有灵力的日子,发现其实没那么难,“此心安处是吾乡”,去不去到三山,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天,我所有的执念并不是为了三山,只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能和你重逢。
“也许……那里让你伤心太多,你不愿意回去也是自然。只是,沉舸被收回,我还是想要留下你能够来去的钥匙,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要做出选择,离开或进入永生,全都在你。”
白无常举起右手,无名指上显示出一根红弦,那弦的另一端系在洛均的心脏之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时的东西。
“不!”洛均嗫嚅出声,不要把我不能为外人言的卑劣心情如此赤裸裸地具象化展现在你面前,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
白无常顿了一下,他以为是圣域反复无常的行为确实让洛均伤心了,不愿再提起往事。
洛均的眼睛上又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盯着沸腾的茶汤,仿佛用了一会儿才将那几乎满溢的情感压制下去,今夜他反复湿润的深邃的眼睛,让白无常想起了他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的洛子垣还很爱哭。
但是他的面容变化了。
白无常的眼神抚摸着他的侧脸,少年的稚气已经被风刀霜剑削去,坚毅凸起的眉峰,凹陷的眼眶,悬置的鼻骨,刀削般的面颊,他已经完全成熟了,像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楠木,等待承载重量,散发出沉木的幽香。
白无常突然觉得恍惚,好像这个侧面的线条如此熟悉,好像他也曾经像个孩童一样依恋过什么人——但是他脑中一片白雾,想不起来。
于是他甩甩头,将具现化的红弦从右手上解下,送入洛均手中。“你留着这个,也许有一天可以用到。”
洛均有些错愕地看着手中仿佛凭空变出的红弦,白无常解释道:“这是灵络的一种,就像导线一样,我通过它们向牡丹和幻听传递灵力,骊鹰和般若那里也有,只是探听她们是否安全。”
“那李恪睿——”洛均突然没来由地为白无常担心起来,李恪睿反复无常的小人,万一他背叛。随即他又有点后悔,自己何德何能为白无常担忧呢?
白无常点头:“正如你所想,李恪睿拒绝交出他的红弦,或者说,他压根没有红弦。又或许,我们还没有找到他内心真正纯洁的信仰和执念。(flag,李恪睿是有红弦的,李恪睿的红弦是大唐,但因为当时人正身处其中,所以红弦不显现)”
“说到骊鹰,她经常会带圣域的消息给你,她很中意你啊?”
洛均脸上露出一个明显的“我知道点什么”的八卦的笑容,他张开嘴唇,又合上,然后咬了咬嘴唇,“她是和我很要好,但她中意的呢,就另有其人啦。提示:”他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白无常少有地脸上露出:“啊(a一声)——,秀明小和尚还是个花和尚”的神情。
洛均还是没有忍住:“永生者和翔士不需要像和尚一样守戒的吗?”
白无常面色没变,目中微带笑意:“不需要,翔士的生活守则只是一种建议,并不需要禁欲。只要他们不违背红尘之人的意志,不威逼利诱,不□□相向,不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压迫红尘中人。”
“就像我这种?”洛均已经可以开自己的玩笑了。
“但是进入永生的人是有戒律要守的。”白无常道,“他们不能有后代,否则后代必受死神的追索。”
“为什么?”
“繁殖后代,是生物在时间中延续下去的策略;如果将自身的存在时间拉到谱系学上,二者可以认为,在某个数量级上是等价的,这也是为了保证永生者和繁衍者的时空权益相对公平。”
他们居然愉快地东拉西扯聊了很久,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坐下来轻松地说话,“红尘中人自有红尘的恩幸”,洛均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月影西偏,白无常站起来:“我该走了。”
“我送你。”
二人在柴门的门扉下停住。白无常借着西偏的月光,再次凝神盯住洛均的眼睛,仿佛想要将他的脑子灼穿,看清他到底会不会像预言一样那么做。
“怎么了?”洛均躲避着白无常的视线。
白无常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掰正洛均的脸,让他的目光无处可躲。
“如果有一天,必须要在你和我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告诉我,请真诚地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你在读心吗?”洛均虚弱地想要以玩笑岔开此时此地的尴尬。
“我不是师姐,我不能越过人的身体边界直接读取他人的心灵。我只能相信你的回答,看着我的眼睛,请回答我。”
“是师命吗?”洛均还是强撑着,试图笑着推脱,冥冥,让我做最后挣扎。
“不,是请求。”白无常真诚地说。
不,我不能看你的眼睛,我本来掩饰得很好的,这原本只是轻松而欢乐的重逢夜谈,请不要破坏我用尽全力粉饰的平静,请不要逼我说出口,我真的,就要克制不住了。
洛均终于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眼睛回望,但是一瞬间他的眼中就再也不能克制泪水。一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滴下,洗去了上官兰棹盖住他光印的那道灰色的噩梦之森,那泪痕发出白炽的光,那是他的翔士光印。
自我放逐的翔士。
白无常仿佛被什么所动,不可自抑地抬起手,轻轻拂去洛均脸上的泪痕,仿佛是为了将光印看得更清楚,又仿佛只是为了碰触他落泪的面庞。
洛均颤抖着将自己的右手覆盖在白无常的手指上,他将红弦又还给了他。
“我愿意为你而死。”
他没有撒谎。
白无常看着眼前树姬飞舞的预言画面,顿了顿,郑重地说:“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活下去。”
他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洛均从来没有在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大祭司眼中看到的,温和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