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身后满身尘土,一个个累得恨不得直吐舌头,面色憔悴的士兵,手中的日记恰好翻到“…士兵们气宇轩昂……”那一页。 “这叫艺术加工。” 安森没好气的把日记本从卡尔手里抢过来,瞥着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会有人喜欢看流水账似的的战报吗,没有点儿修饰谁会看?” “不,我觉得只要是你写的她应该都喜欢。” 嘴角上扬的卡尔,故意用十分玩味的口吻说道。 安森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场小小的插曲很快就在几个侦察兵赶回来之后宣布结束,忙到脚不沾地的副官兼参谋长,并没有多少闲心思好奇副司令官本人的八卦——虽然他真的很好奇。 “风暴团第二散兵连送回来的消息,前面有一片可以临时驻扎的开阔坡地,不远处还有一条能提供饮水的溪流。” 卡尔一边擦着汗一边走到安森身侧,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据说原本是走私贩子的一个中转站和营地,去年被图恩的军队发现和清剿之后,就剩下一片坡地了。” “那周围岂不是还会有当地的军队从这里巡逻经过?”安森随手将身上的水壶递给他: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被清剿过了,所以才不会有巡逻的军队。” 接过水壶的卡尔连着喝了几大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特地问过那个向导了,虽然图恩大公国一直在严厉打击走私,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或者说只有大公本人会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利益。”卡尔露出了他一贯的老兵笑容: “南部七城同盟之所以是个同盟,除了军事上要抵御来自晨曦冰峰以北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在贸易利润上达成一致。” “这里盛产咖啡、橄榄、葡萄酒、松露,真丝织品还有种种值钱的好东西,但几乎每个国家都差不多;为了联盟,就必须在关税和价格上利益均沾才行。” “图恩大公国手里攥着连通北方的商路,自然更占优势,所以在联盟内属于要让利的一方;本国的商人出口货物也要缴纳高额的税,还要均摊分润给其他国家。” “所以除了能收到税的大公本人,公国内其他商人和领主其实是鼓励和默许走私的?”安森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等到规模大到无法掩饰的时候才会清剿一波,等到清剿之后一切照常?” “也可以这么说。”卡尔点点头: “所以实在藏不住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那个向导帮我们和当地人沟通,让他们相信我们只是一群不愿意缴纳高额过路费的商人。” “我已经派了几个侦察兵和向导去附近庄园和村镇转转了,等我们扎好营地,他们应该差不多就能回来。” 对于自己副官的美好设想,安森倒是一点儿也不做期望——毕竟要那位被自己强行扣下来的向导如何解释,才能让图恩大公国乡下的村民们相信这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两千多人,只是一群人畜无害的商人? 但无论如何,能找到驻扎修整的营地总归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经历了遮天蔽日暴风雪和陡峭崎岖的山麓间之后,一片平坦开阔,并且能提供清洁水源的宿营地,在全军上下所有士兵的眼中,简直不亚于王都内城区的高档酒店。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命令,在得到了原地宿营修整的命令后,连欢呼力气都没有的士兵们立刻扔掉身上的装备,将口吐白沫的驮马身上的物资卸下来,有气无力的开始搭建宿营地。 精疲力竭的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安森从怀中掏出了日记本,又开始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 “…四月十五日,我们终于离开了险峻的晨曦山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对那座大自然奇迹的深恶痛绝——这段划掉——的深深留恋,抓起一抔冰雪作为纪念。” “每个人都是无比的疲惫,但再疲惫也难掩他们眼神中的兴奋;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伟大的使命即将落在他们的肩头,不是为了财富,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胜利,为了属于克洛维王国的荣光……” 安森笔耕不辍的写着,身后气喘吁吁坐下的莉莎不小心碰倒了旗杆,快被揉成一团烂布的独角兽王旗栽倒在淤泥坑里。 “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人在发牢骚,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为了克洛维的荣光,为了这场传奇的远征奉献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 噗通! 几个精疲力竭的士兵瘫倒在地,任凭军官们连打带骂也不肯挪动一步;最后连军官们自己也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毫无风度的扯开上衣,连配枪掉在地上也毫无察觉。 “正当我写下这一段文字时,我们精锐的侦察兵正在赶回来,准备向我们汇报前方的消息;淳朴好客的瀚土人,无不对我们的到来欢欣鼓舞……” 看着不远处正挥舞着信号旗,一边狂奔一边朝宿营地这边喊着什么的侦察兵们,安森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 难道真的像卡尔说的那样,这附近的村民把他们当成是走私商队了? 他回过头,还未听见动静的营地仍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精疲力竭的士兵用铲子和工具支撑着让自己站起来,军官则连呵斥带打气的在乱糟糟的营地中穿梭,试图维持着秩序;手忙脚乱的辎重兵一边忙着卸货,一边和其他人一起搭建营帐。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安森的目光不由自主扫了眼手中的日记本。 是的,就算他们没有像自己写给索菲娅的“日记”中那样,在艰难险阻面前依然能昂首挺胸,面对再多的困难依然能面带微笑,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士气满满…但他们挺过来了。 他们精疲力竭,邋遢不堪,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疲倦之色,一个个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恨不得躺在地上就永远不再起来…但他们挺过来了。 这些生活在外城区和乡下的流浪汉与佃农组成的军队,只用十几天就爬过了连正规军都不敢面对的险峰,横穿了七城同盟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