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白翊回序香阁时,汝灵儿正于里间背着身,埋头苦战,甚为认真。
白翊未作声,悄然凑近,侧了脑袋一探究竟。
“原是拿本王的衣裳练绣艺?”
“啊。”汝灵儿缝得较真,自是被这突袭而来的温热气息吓了神,慌乱之下针尖扎了手,洇出半滴血珠。
原是想着如何将这衣破之处补救一番,偏偏一时昏了头,选了自个儿最不擅长的女红。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扎了手,可既起了头,勉勉强强也缝了大半,虽然这缝得属实有些有碍观瞻。
汝灵儿忙嗦嗦将衣裳团了藏于身后:“王、王爷。”
“拿出来。”白翊垂眸。
心知是瞒不过的,汝灵儿灰了脸,耷拉下脑袋,小手一点点扯着衣裳往身前移。
白翊抽过衣裳扔在了一旁,拉起她的手细瞧着。
一双纤纤玉手,历了多个时辰的浸泡和针伤,已是不成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白翊蹙眉:“墨言,拿药来。”
“是,王爷。”墨言取了药。
白翊接过药瓶子,拧了盖,于一手指尖沾了药,又探出另一只手,望向汝灵儿。
王爷莫不是要亲为我上药?
汝灵儿紧了紧手,显是局促:“王爷,我自己可以的。”
“伸手。”
只两个字,语调平淡,却似再无可推拒之余地。
汝灵儿懵然乖觉地伸出了一只手,只碰触之间,又不自觉收紧。
而后,手心被一点点抚平,舒展。丝丝冰凉绵柔沁入,肿痛之感须臾化解。
他敷得细致轻缓,她瞧得失神入迷。
许是深陷其中,汝灵儿一时失口竟问出了心中所想:“王爷,你为何会选汝氏王妃?”
白翊稍顿了手,眼尾却收得轻浅,似羽般掠过无痕,一如往常道:“本王是该有个王妃了。”
该有?想也应是如此。我不过是恰好中了选罢了。
汝灵儿垂下眼帘,吐了口气,莫名有些失落。虽说心中早已有数,方才竟还存着几分例外的侥幸。
“另一只。”
汝灵儿回神,忙替上另一只手。
衣袖顺势滑落,一朵嫣红映入眼帘。
白翊定神,多瞧了两眼。
若不是因那夜在温泉御汤见过这朵印记,他怕是并不会认出她,亦不会纳她为妃。自然,在王府大门,她落入怀里的那一刻,他便已知晓她冒名丫鬟的身份。
“王爷?”
白翊收神敷药,轻描淡写道:“这朱胎记倒是别致。”
“这个吗?我阿奶也说这胎记别致,像朵花儿,却不知名儿。”汝灵儿饶有兴趣道,“王爷,你可知是何花?”
不经意间,手腕已被轻握,清凉指腹于胎红肌肤处轻捻柔磨,似在描摹这独特的花型。
汝灵儿只觉通体一阵酥酥麻麻之感,又对着白翊那浅含情愫的双眸生怯,忙讪讪收回手,正听得白翊吐了两个字。
“稀颜。”
稀颜?王爷说的莫不是这花的名儿?
汝灵儿不敢问,垂眸拉了拉衣袖,靥生红羞,软软道:“多谢王爷,我已不疼了。”
白翊浅泯一笑,合上药盖,亦回身坐好。
“长乐是刁难任性了些,但心性不坏,你与她,不必为敌。我自当约束她一番。”
汝灵儿侧过头,双目疑惑:“王爷怎知是公主?”
白翊浅笑:“这园中,除了长乐,不会有人命你做事。”
确是,在这园中,何人敢命王爷的贴身丫鬟做事呢?
汝灵儿颔首,又恍悟道:“王爷,今日之事实与公主无关,她已处置了该处置的,莫再罚她了。”
她竟为长乐说话,倒叫白翊略有惊异。
“你不怪她?”
“我不怪她。”汝灵儿摇头,垂眸捻着手边的衣裳,“只是这衣裳,听说是王爷你最爱的。”
“一件衣裳罢了,破便破了。”
白翊自是未把此放在心上,可汝灵儿却是较了真。
“那不行的,既是我扯坏了,自当赔的。”
“赔?”
汝灵儿用力点了点头,一双明眸水光通亮,透着十分的真诚。
白翊碾眉:“本王并不缺——”
“我阿奶说过,做人需敢做敢当,便是无心之失,亦不可袖手而去,王爷这衣裳,我理当要赔的。”
汝灵儿一番说辞倒是正义,只白翊却尬了口,拎起这衣裳的针脚处瞧着为难。
这般绣工,她若是赔了,本王也不敢接着穿呐。
汝灵儿见白翊未允,又盯着方才自己缝得那几处细观,便也瞧出了几分意思,忙夺过衣衫又藏到身后。
“不是缝,是、是——我可承诺王爷一件事,王爷可有何心愿,我定竭力为王爷办到。”
汝灵儿原想说买件新衣裳,可人家是王爷,新衣怕也是宫内定制,如此恐怕无甚诚意,既如今是丫鬟,不如还是接着干活吧。
白翊眸色一亮,挑眉笑道:“如此也好,只本王一时也想不起何事,便先记下了。今日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白翊起身,将药瓶子塞入汝灵儿手中,拂袖而去。
银光斜洒,轻叩珠帘,十指穿插其中,似在弹奏月光之曲。
王爷这药果是有奇效,冰冰凉凉的属实舒适多了。
汝灵儿折身向里间瞧了下,方将双手交替覆于胸口处,含笑入睡。
****
晨起,莲儿方开了院,便见着白翊从园中由长廊而来,忙回来报信。
“公主公主,王爷来了。”
“坏了,定是小皇叔知晓了昨日之事,就说不该放任那丫头回园中,指不定背后是如何编排我的呢!”长乐来回急步,忽而拉着莲儿往门外去,“莲儿,我们先出去躲躲。”
才拉开门迈出一步,便被喝住了。
“长乐。”白翊停下脚步。
“小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