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灵·戊寅年·四月四|地府
遥远的八荒地,有一片修士所处的无名世界。
世界的某一处尽头,是地府,是魂魄所归之处。
地府是最安静的地方,每日,各方都按部就班。
这天轮到甲班的黑白无常去收魂。
他们像往常一样,要经过奈何桥去地府门口。那里,奈河夹在开满白花的两岸间静静地流淌,河底映着干净的白骨,桥边熬着没有香气的汤。魂魄们排着队,发出“呜呜”的哭声,从孟婆手里接过汤喝,然后奇怪地抹一把脸上的眼泪,不解地过桥。
旁边,有一个小婴儿的魂魄在飘荡。她保持着生前的模样,身上裹着些许破旧的襁褓,四肢露在外面,左手拳头握得紧紧的,左胸口印着一块乌黑的掌痕。再一看,她幼嫩的唇边还挂着淡淡的雪迹,透着新生儿血液特有的纯净。
她正是甲班的黑白无常收来的魂。其实,当他们发现这个小孩子的左手握着一块带着红丝的锁状白玉之时,他们马上就跑了,避之不及。谁知道回到地府,就听孟婆大发同情之词,说她不过是个婴儿,在外面漂泊挺惨的,他们才返回把她带了回来。
小婴儿来到地府已经十多年了,每天都在做的事,就是来来回回地从这儿荡到远方,又从远方荡回这儿,时而缠着婆婆问:“婆婆,我想要回到外面去,我还没有开始做人。”
孟婆回头说:“回那里做什么呢,婆婆觉得还是这里好。”
“可是太无聊啦!”小婴儿尖锐地“哇”一声,“那我也跟他们一样过轮回镜去。”
走过奈何桥,是一面巨大的轮回镜。一个接一个的魂魄穿过那面镜子,开始他们新的一生。
但是小婴儿穿不过去,她一头撞在了轮回镜上,冰冷,坚硬。
镜子里映照出她小小的样子。
孟婆看看她,摇摇头叹气,继续盛汤给过路人。
“婆婆,为什么我总是穿不过轮回镜?”
“因为你是’重灵’。”
“为什么’重灵’就不能穿过去投胎呢?”
“那是上天的旨意。从前的重灵杀戮太多,上天罚他们不得入轮回。”
“可是我没有——”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黑白无常已经看了十多年。小婴儿乐此不疲地重复,这大概是她在这儿唯一的乐趣,也是无趣。
黑白无常也如常重复感叹:
“照我看,孟老还是放她回去好,毕竟她本来就没资格来地府。”
“是啊,重灵就该做孤魂的,都十多年了,万一被上界发现了可怎么办。”
小婴儿还在游荡,她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渴望。
“婆婆,我爹娘是谁呢?”
“……”
“婆婆,我是哪里人呢?”
“……”
“婆婆,我为什么死了呢?”
“……”
“婆婆,是谁杀了我呢?”
“……”
黑无常再次感叹:“真是个可怜的娃。她想做人,其实说来也是可以回去做人的。”
白无常不解:“都死了还怎么回去?”
黑无常拿招魂幡的杆子敲他脑瓜:“傻呀!你忘了她是重灵?”
“……几个意思?”
“如果重灵的两个魂魄合二为一,寻找活的肉身,把肉身里原来的魂魄取代了,她就能借身还魂,对吧?”
“对哦!”白无常一拍掌。“可是,她不是还没二魂合一就死了?另外一个魂魄还在她的玉里吧?”
玉,那块重灵出世时握在掌心的血纹白玉,自然在阳世,已经跟着一起下葬了。
黑白无常扛着招魂幡,边走边说。到了河边,被孟婆叫住了。
他们十分惊讶。
想不到,今天的孟婆终于妥协了。
“我准备成全她的愿望。你俩,再帮婆婆一个忙吧。”
孟婆佝偻着身躯,苍老的声音透着失望和哀伤。相反的,那个小婴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兴高采烈,到处乱飘。黑白无常奇怪地对视一眼。
“我告诉你们她的玉在哪儿,你们想个办法取回来。”
……………………
玉很快被取了回来。白无常把一盆血水搬上来。
玉中魂出来了,长得跟小婴儿一模一样,已经睁开了她圆圆的眼睛。只是目色冰冷,令人惧而远之。
孟婆黯然低语:“原来,玉中魂早就已经苏醒了啊。”
黑无常听到了:“孟老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孟婆开始施法。
玉和雪都是二魂合一的引物。白玉悬浮在血水的上方,缓慢地旋转着,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小婴儿的两个魂魄被笼罩在光芒之中,在血水里紧紧相拥。她们闭着眼睛,像在母胎中安睡一般,也慢慢地随玉而转。
直到黑白无常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二魂合一便已完成。
合一的魂魄化作了一只幼小的通体晶蓝的鸟雀,尾巴已有凤尾的雏形,在空中一晃一晃,带出一片美丽的蓝光。
“哈哈!这个样子也好看!”没有比小婴儿更开心的了。
“你过来。你要走了,婆婆有话跟你说。”
甲班的黑白无常很蒙地看着孟婆对小蓝鸟嘱咐这嘱咐那,但小蓝鸟开心得两眼放光,还是上飞下跳,孟婆更像在自言自语。
终于嘱咐完了,孟婆盯着河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慢地转过身。
“你俩,带她从地府出去吧。还有,记得把玉还回原来的地方。”
黑无常接过那块白玉。
白玉中的血丝红得更加触目了。
(2)七灵·戊寅年·四月四|东寰山
小婴儿自由了,但她不知道去哪儿,所以还是跟了黑白无常一路,看着沿途新鲜的风景,惊叹连连。
最后他们来到了东寰山脚下。
这是修士界有名的修炼之地,山高水清,灵气充裕。几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