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七灵·戊寅年·四月二十二|昼|望天教居英峰
近三个月前,十来个新弟子通过试炼来到了望天教,正安置在龙首峰山脚下。几乎每年,门派都会招收弟子。算日子,此次登天试一结束,这些弟子正好来三个月,照规矩要参加拜师礼了。拜师礼上,他们要与已入本门的弟子来一次切磋,不是为了输赢,只是为了显露自己当前所学的本事给各位师人看,这些师人也包括峰主、教主和总师,之后便是拜师父了。
算时间,离拜师礼只有五天了。他们一个个正绷着神经没日没夜地修炼着,然而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天之子”不仅把山下的小村庄烧成灰烬,也几乎侵入了半个望天教,死伤了不少弟子。主峰龙首峰的山脚一片狼藉,其余四峰除了居英峰,也都被毒火扫过,远远望去,半山腰的草树和栈道没了,原本仙气袅袅的云雾之中露出光秃秃的一条。
幸亏那时候新弟子都在居英峰练功,才侥幸保了一条命。
当下,一个叫韩匀的管事弟子正把他们集中起来,带往居英峰安置。
跟在最后的是这群新弟子之中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十二岁上下,身材匀称,长得白白净净,格外美丽。她抱着自己的包袱,带着恐惧和迷茫眨巴着眼四处张望,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顾一盼间生出一股别致的怜弱情意,非仅此刻,三个月前来此便有许多人赞叹她来着,不过她并没什么交往亲近的人。每每有事,她都落在最后。
当下,她低头吸了下鼻子,用袖子揩揩眼睛。
“田韫贞,不要走丢了。”韩匀见她泪眼朦胧的,不由停下脚步,让其他人先走,然后接过她的包袱。除了另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其他人都回过头看了一眼。
其实田韫贞并没有哭,她只是在擦汗。不过她还是接受了韩匀的帮助。
韩匀耐心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田韫贞点点头小声地说:“我也听说了,教主去世了。”
前面那个男孩突然停下脚步,像浑身僵硬了似的,缓缓地回头看他们。
其他人纷纷谈论着,尚未注意到他:“真是可惜,沈教主那么厉害的人居然也牺牲了。”
“是啊,从前听说他一人单挑罗成谷群妖,也没有一丝一毫伤到。我就是慕沈教主的名才来的望天教,唉……”
“看来还是没人能打败‘天之子’,听说它们最后还是跑了。”
“沈教主可杀了不止一个妖孽。”韩匀道。尽管他也是听来的,但语气非常坚定。“教中诸位高手也联手擒住了一个妖物,正把它关在伏妖笼中,早晚能知道是哪里来的!”他这么一说完,几人又纷纷谈论起来,继续往前走。
这次那男孩落在了最后,神色恍惚。田韫贞提醒他一声:“喂……”过了一会儿,男孩埋头跟上来,一言不发。
到了新住处,田韫贞的不安逐渐减弱。韩匀道:“有件事得告诉你们,原本五天后是新弟子拜师的日子,但是沈教主刚去世,教中被破坏,拜师礼得延后一段时间。”他把写有教中五峰主修的武功法术和所有师人名字、修为等内容的纸拿出来,正要交给他们时犹豫了一下,发现沈郁的名字还赫然写在上面。
纸被一把抓去,几人纷纷凑上去看,叽里呱啦地讨论起来。韩匀尴尬地搓搓手。
他们专注着上面。田韫贞看不着也挤不进去,男孩则独自待在一旁。
“不用紧张,还有时间练。”韩匀安慰她,“对了,你想拜谁为师呢?”
田韫贞想着什么:“我还没确定,倒是有一个人以前在树林里救过我一命,不然我就被妖怪吃了。可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是望天教的人。”
“哦?你说说看,保不准我知道是谁。”
田韫贞低着眉顺着柳叶般的眼睛,慢慢回忆着:“是个男的,跟你差不多大,个子高高的,很瘦,这里有一颗痣。”她指着下巴之下脖颈之上的那块地方。“对了,他使一把扇子,那把扇子很漂亮。”
她露出了崇拜的神色,眼前仿若浮现着那日的场景。那会儿她正被一头熊妖追得魂飞魄散,预感走投无路之际,却听那熊妖大嚎一声,她感到背后有什么呼来,正抱头等死,恍然间有人把自己提起来护在怀中,一股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身畔。等外头几声嘈杂声音响完,不一会儿她就被放到了地上,原本吓得手足无定的她站好后,才见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天人,手中一柄绘有墨梅的折扇边灵气未散,一旁的倒地死去的熊腰正是拜其所赐。那人也不等她说什么,只嘱咐了几句便翩然离去。田韫贞死里逃生仍旧惊魂未定,浑然不记得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回过神来时只瞥见他腰间的碧玉牌,那正是望天教门人所具有的。
田韫贞回想起这些,小小激动之下小脸微红。
韩匀听完忙“哦”一声,同时很惊异:“你说的那是我们连霞峰的峰主,舒怀谦。”
她惊讶地抬起头:“舒……?”
“你说的是他的玉骨扇。扇上有画对不对?”韩匀兴奋地跟她说,“那画可不能随便看,舒峰主下了幻术,我从前就不小心中过招。他的幻术,要我说放眼整个修士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教中能跟他相提并论的——当然教主不算——也只有龙首峰的总师临朔前辈而已,可舒峰主年轻多了,比我还小呢,不过二十二。我也是连霞峰的幻术士,那是不能比了……”
他越说越滔滔不绝,无意中瞄到一旁沉默的男孩。男孩不知从哪儿拿的一个饼子,硬得像他遮住眼睛的一动不动的额发。他正啃得艰难,但那态势倒十分倔强,瘦小的脸庞透着没吃饱的菜色。
韩匀忽然有了兴致,抱着手看他。印象中,新弟子里他是最惹人注目的,因为年纪虽小,资质却尤为拔尖。可从没有人去接近他,因为他一直独来独往,不苟言笑。
韩匀也未曾真正和他说上过几句话。
“霍濂之。”这时韩匀道,“你呢?”
叫霍濂之的男孩没听见,被拍了一下才回头。韩匀对上他的眼睛,不由想到居英峰瀑布下的那汪水,愣了愣。
霍濂之见他不继续说,又要自顾自了。
韩匀的语气又温柔了一点:“我说,你想拜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