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九月初九｜昼｜赤鹏峰
严雳的住处十分偏僻，前面都是草树，后头有一块林中辟出来的空地，作练功用。
边上还有一个小茅棚，棚中有两个坐榻与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很少被人碰的酒，壶旁搁着黑釉的酒盅和小碟子，远远的还有一个空空的小香炉。以前这里积满了灰，直到墨夕来了之后把它打扫得一尘不染。她以为这里是严雳看着她练功时歇脚的地方，于是每次都在碟子上摆好点心，焚好香，隔几天浇次花。
前几天，这里被妖魔毁坏倒塌，后来又被墨夕搭回来了。
韩宁萧一早来了这儿，刚才送走钟复恒后，就自在又娴熟地在这里坐下，凑近面前的一盆小白菊。视线穿过花叶，她看到墨夕忙碌的身影，又有饭菜的香味飘来，于是肯定地点点头，对一旁的沈聆霂说道：“这本是一个唠嗑的地方，被这丫头收拾得那么好看，真是有心了。”
没一会儿，墨夕提着饭盒来到这里：“韩前辈，师父托我告诉您，他身上还是挂恙，您若没事不妨再留几天，每年之约他一定会履行。”她把一道道菜摆好：“虎口崖的妖魔之兽搅乱了望天教，我来得仓促没什么准备，只有几道小菜请前辈笑纳。”
墨夕一如既往灰头土脸，这时还有掩不住的担忧之色，但同时也充满了花不完的精神。韩宁萧本也担忧繁多，见了她心情倒有些舒展，柔声道：“丫头，有什么困难就说啊。”
墨夕低下头，不禁抹了把泪：“师父收我为徒之前，就中了妖物的火毒。虽然有黄前辈的药撑着，但火毒常常复发，这样下去，我……我不知道……就怕……”
沈聆霂低下了头。韩宁萧不由黯然了一会儿：“是啊，这是一大难题。”但她温和幽默的笑容很快回来了：“不过，世上无难事，我还是听说了一个法子，说不定可以救严师弟和其他中毒的人。”
“什么法子？”墨夕擦亮了眼睛。
沈聆霂一脸狐疑。这修士界最强的药毒门派黄家庄都解不了的毒，还有谁能解？
“东海之外有座仙山叫岱舆，那之上有个地方叫百草谷，里面有位姓季的医仙。没有他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
“岱舆，百草谷？”墨夕歪着头回忆，“可那是仙界啊，我是凡人，去不了。”
“凡人？”韩宁萧哈哈笑了，“我倒听说有些有缘人，是去得成的。”
“墨夕，琴师父就爱说笑，你别当真。”沈聆霂道。她自然听过那些“有缘人”，但那就如同那些自称去过桃垣洞的人，全都没个准信。仙界还当成仙才能去得，可墨夕才修炼多少时日，只怕她成仙的时候，严雳已经……
“黄前辈他们会有办法的。如果黄家庄不行，还有五禽堂；五禽堂不行，其他的医药门派又何其多，总有办法，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愿师父能坚持下来。”墨夕看着远处不知何方，眼神飘忽一会儿后道，“谢谢韩前辈和沈师姐指点，我还答应了要去修房子和栈道，就先走了。”
……………………
墨夕走后，韩宁萧露出颇为遗憾之色，直言还想看看她的本事。沈聆霂却扶额道：“琴师父，你不要看墨夕单纯就哄她。”
“我哪有哄。”韩宁萧一摊手，复又眯眼笑道，“也罢，这个再说。聆霂，你一大早来这儿，是要问我昨晚的事吧？”
“是。”
沈聆霂昨晚昏迷，今早是在五禽堂醒来的。教医说临朔昨晚得知她没有大碍便回去了，要她今日歇息一天。她一想起前一天的所见所闻，心中疑团陡生，于是就来找了韩宁萧问个清楚。等完钟复恒前来询问，又等韩宁萧又跟墨夕说了会儿话，这下终于轮到她。
韩宁萧现在的和颜悦色实在令她奇怪。沈聆霂才坐下，便疑惑道：“琴师父，刚才钟教主也来问，您为什么说谎？连着墨夕也一块儿骗了。”
“瞧你，琴师父说什么谎啦？”韩宁萧挑挑眉，一边说，一边在香炉里燃起香。
沈聆霂见她这态度更加不解，这香气也让她颇不适应，遂皱眉道：“您又来了。您刚才有没有说‘天之子’是您和严前辈两百年前遇到过的蛇妖？这可不是信口胡诌么？钟教主他们昨晚来得迟没能亲耳听见，我却知道得很清楚，那妖物死之前分明在喊：‘少郁原的重灵没有死绝！’这与妖界蛇妖何干了？”
韩宁萧对她的质问不动声色，沈聆霂不禁急道：“琴师父，您倒是告诉我呀！难道这妖物和已然封闭的少郁原有什么瓜葛？他……他难道是重灵么？可是……”
“好了好了。”韩宁萧将一块糕点塞入她口中，努努嘴作责怪状，“聆霂，‘重灵’两个字不要随口提，外头人听到了可要追着你问。”
沈聆霂把糕点夺入手中，突然迷糊起来，越发的不解。她昨晚听到妖物的呐喊后，震惊纳闷之余，不难想起自己从书中看过的事来。两百年，她知道那场修士界的大战，那名震天下的重灵大军，还有什么使族灭族，什么修士界九成修士的战亡……历史被零零碎碎记录下来，对她来说模糊而遥远。
可有数百岁的严雳和韩宁萧在，似乎也并不遥远。经过昨晚的事，她就确定两位老者当年绝非局外人，定然知道些什么。
“您别卖关子了，四大派都在搜捕逃脱的‘天之子’，您那蛇妖的说辞只怕钟教主不信，他们早晚会发现的……”
迷糊劲过去后，眩晕感接踵而来，只觉脑中糟糟如浆糊一般。沈聆霂突然意识到什么，努力睁大眼睛：“您！您点的是——”
头扑通落在桌上，她睡了过去。
韩宁萧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们总会知道，这我拦不住，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她拂了拂沈聆霂额前的碎发。自己干净的脸上，一道道皱纹陡然深了起来。“聆霂，你父亲死于妖人之手，母亲也不在了，但还有琴师父会帮你报仇，你可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烦恼之中。沈郁、留夷在天之灵，仍希望你一心修炼，早日得道飞升。”说罢便念咒施起法来。
她双手食指点在沈聆霂头顶之上，那里灵气凝聚，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消散不见。韩宁萧收回手，额头、鼻尖满是汗珠，眉目尽显疲惫之色。她叫来白鹤，带着沈聆霂其送回住处，守了一会儿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