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九月二十六|昼|连霞峰
田韫贞渐渐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窗外小雨连绵。里头燃着一个大火炉,炭火已差不多燃尽,但整个房间还是热乎乎的,她甚至捂出了一身汗。
隔着案几,她望见舒怀谦的身影。他正执笔画着什么。
田韫贞一个激灵跳下来。
“醒了?”舒怀谦看了她一眼,“我已替你运功将体内戾气尽数驱逐出去,还有什么不适吗?”
“没、没有。”嘴角在抖。
“既然没事了,就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她一步步走过去。这是舒怀谦的书房,到处张贴了他的画作。桌上亦是一张即将完成的画。
画中最显眼的是一只羽翼黑亮的八哥,振翅欲飞的样子。奈何笼门紧闭,它正以头击门,分明是静物,却栩栩如生。
田韫贞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窗边正有一只雕花笼,八哥正在撞门,撞的笼子一晃一晃的。
这一瞬间的情状简直一模一样。田韫贞心思都被此画所吸引,不由张大眼,由衷赞叹:“师父的画技好高明!”
舒怀谦笑而不语,继续动笔作画。这时田韫贞看见八哥撞得更激烈了,还在说:“混蛋,放老子出去!混蛋,放老子出去!”
这骂声忒煞风景,舒怀谦无奈地笑着。
“它怎么了?”田韫贞指着八哥,舒怀谦没有搭理。
“它是不是饿了?我喂它点东西吧。”
笼子里面有水,笼边窗台上有鸟食。田韫贞正要喂它,八哥朝着她的方向一撞。
“呀!”
笼子飞起来砸在田韫贞额头上。她感到一阵暖和的液体顺着鼻子流下来,一摸,血。
原来额头被啄了个大窟窿。她不禁惊叫,抬头一看,尖利的鸟嘴戳在笼子缝中,刚刚正好一起撞在她头上。
“弄死你哦。”八哥用学舌的语气说着,田韫贞毛骨悚然:“它到底怎么了?”
“混账东西。”
舒怀谦仍未抬头,语气淡定地说。“既然它要弄死你,你就只好弄死它。”
八哥真的又来啄田韫贞,田韫贞往后退着,任凭笼子秋千似的晃。
“我?我怎么能杀了它?这是您的八哥呀!”
“你可以杀它。”
“这……”田韫贞进退为难,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因为那些戾气?”
八哥重复着那句话:“弄死你哦。弄死你哦。”
“弄死你哦”充斥着田韫贞的耳朵,聒噪不已。她感到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手不自禁地便拔剑准备向里刺。
但剑停在了半空。田韫贞感到灵台模糊了一下,随即清明非常。
“不对!师父向来喜静,从来没养过鸟啊!”
她回头,那只八哥露出惊恐的目光:“你放不放老子?你放不放老子?”
田韫贞没多想,像有根绳牵着自己似的,小心翼翼便伸手去开笼子门。八哥冲出窗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台中有一阵光闪过。再看时,作画的舒怀谦抬起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田韫贞怔了一会儿,摸摸额头,发现没有任何伤。
再看窗边,哪有笼子?
她愣了愣。
“八哥是假的?”
她扑到桌前想看刚才的画,舒怀谦已经换了新纸。
“确实是假的。”他边描线边说,“包括你刚才看到的我,也是假的。”
田韫贞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恍然大悟,想起舒怀谦擅长作画来布幻境。“原来是幻术……奇怪,我刚开始怎么就没想起师父不养八哥呢?”
“所谓‘幻’,无非是制造一些‘假’的给对方看,却又让对方以为是真的。”舒怀谦说,“怎么让他以为是真的,就是用法术控制他的意念,控制他的所思所想。你刚刚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很容易就被我控制了。”
“可是,后来我又想起来了。”田韫贞不解,“我没有破解法术,为什么就脱出了呢?”
“不,你破解了。”舒怀谦看着她的眼睛,“也许是你的直觉,这算你天生的资质吧。没有什么理由,该清醒时就清醒了,凭本能找到幻境中特定的‘门’来破除幻境。看来我没有看错,你别的资质虽差,学这个还是不错。之前的剑法总算练得差不多,如今也该开始传授你幻术了。”
受了夸奖,田韫贞有些脸红,同时疑惑:“‘门’?刚刚师父说,什么特定的‘门’?”
“这是说幻境中的某个实物,只要你‘破解’了它,就能够离开这个幻境。好比刚才的‘门’,就是那个笼子门。你以为那是我养的八哥,不敢放走它,其实你只要顺着它的意打开笼子让它重获自由,你就可以脱离幻境。当然,施术者常常会设障碍迷惑被困的人,就好比那个假的‘我’让你杀了八哥,事实上如果你真的杀了,你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除非我亲自解除这个幻术。”
舒怀谦慢慢地解释着。
“刚才的‘门’还算十分明显,有些极其隐蔽,有些或许不隐蔽,却可能极难解。我小时候曾被困在龙首峰临朔总师的幻境中,那里的门是一个阵法,我很快就找到了。可是,那个阵法我破了三天三夜才得以脱出。”
“这么久?”田韫贞不禁感叹。
她大约听明白了,想了一会儿,忽露出担忧之色:“那么,不同境中的‘门’,有难有易了?为了那些难解的,我其他功夫还是需要苦练。”
舒怀谦把手覆在她头上,深深地看着她:“来日方长,别担心。”
田韫贞有些不自在,略略地转开头。
舒怀谦继续作画:“我向来认为真正强的幻术士,还是善于控制他人的意念,让其对幻境信以为真,而非设置什么奇怪的‘门’。那与幻境之外直接遇到强敌,又有什么区别?”
田韫贞问:“那,怎么用幻境控制他人意念?”
“布幻境的手段很多,譬如我用画,有的人用音,也有的人甚至可用一个寻常动作……”他说了很多,抬头望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