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见沈聆霂越发心神不宁,担忧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聆霂嘴唇翕动,冷灯下的面色已经白得透青。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老羊:“羊前辈,您是不是还有别的要说?”
老羊犹豫着点点头,只劝她将面罩重新戴上,别吸了太多尸气。“沈姑娘,接下来我的话都不是定论,只是猜测。”他说着,仔细翻动沈郁尸身,将后脖颈一面侧过来。透过白色冰气以及坚硬的黑发,仍能看到后脑上的那一片乌紫。
老羊把灯光往头上罩,使劲抚平沈郁的这一片头发。
沈聆霂初时还不解,直到老羊指着头上一块地方让她触碰,她才发现那块头骨的触感似乎有些奇怪,更是凹下去了一块。附近头皮有一条缝合的线,是老羊后来动过尸体留下的痕迹。
“羊前辈你好像说过父亲后脑也曾受了撞击?”
“是的,当初只以为是混乱场面中撞到了什么,可后来仔细看伤口,只觉得没那么简单。”老羊依然拨着头发,“如果只有淤血也罢,然而头骨的些许凹陷以及由此蔓延开的均匀裂缝,与其说是撞到了什么,倒不如说是外来猛力刻意冲击,很像某种拳法所致。”
“出拳?”又一次的震惊中,沈聆霂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可什么也没回忆起来。
“有可能是隔空出拳,这对某些修士来说可不算难事。不过这力道如此猛烈,很像是……”
老羊话又说了一半。他素来胆子不大,哪怕身在自己住的地方,有些话也不敢空口说出。但见沈聆霂仿佛已有了猜测,看向老羊的时候,老羊连连摆手:“我说过了,都是我自个儿的猜测,仅看伤势也是凭据不足……沈姑娘,你再瞧瞧这里吧。”
他把冷灯往下移了些,照在脖颈上。那里有四个黑点,是老羊另外用笔点上去的记号,也有剖尸后缝合的痕迹。
“我之前提到过,这里有几个针眼,是针状暗器所伤。”他把沈郁再转回来,指着脖子正面,此处亦有相应的四个黑点记号,“针也穿透了皮肉,有一处恰好损伤了脉搏。不过我也切开察看过了,原本以为只有四个针眼,谁料还有一枚针为颈骨所阻,一直留在里面。”
那枚针已被老羊取出来收在木盒里,眼下正展示在沈聆霂眼前,犹自沾染着黯淡血迹。那是一枚普通的绣花针,许多修士器具店都能买到。
“嗜好用针的人……”霎时间脑中涌上好多好多名字。
“这种针伤,沈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听说你的母亲孟留夷是九庭胧月庭弟子,你也会放针的功夫吧?”
何止她,胧月庭出来的弟子,甚至还包括与之有关的吴潇以及偷偷修炼的半吊子陈轩璃,或多或少都会放针的精巧功夫。更不要说其他三大派和散修还有人练这个的,这范围显然更大了。
比起适才的天灵盖震裂伤,此处的针伤老羊判断不出是否刻意来:“沈姑娘,毕竟不少修士喜好放大量针,此处是误伤也难说。”于是便想告一段落,正要把冷灯往后挪。
“等等!”沈聆霂忽然将灯移回脖颈处,又仔细看了看针眼。
“羊前辈,那枚阻滞的针如果穿出来,大约在什么位置?”
“这里。”
老羊指着四个黑点包围的正中间处。他明显看到沈聆霂僵硬了一下。“难道沈姑娘想到什么了吗?”
沈聆霂看了一会儿:“没有。”
她说得很干脆,但眼神木登登的。
老羊叹了口气,有点闷得头痛,继续把冷灯往下移:“下一处伤之前是我轻看了,沈姑娘还要做好准备。”
越过身体,冷灯灯光打在腿部。老羊轻手轻脚,好像生怕触碰到此处的皮肉似的。随着朴白的裤腿往上卷,一条红绿斑斑的腿出现在沈聆霂眼前。
“这是!”密密麻麻的斑纹让她忍不住往后踉跄。那种赤色绿色脏得像锈迹,令人打心底不忍直视。但沈聆霂目瞪口呆地愣着,半晌才喃喃道:“…… ‘点铜花’?居然是铜花箭?”
“不错,这个可以确定无疑。普天下除了凌云宗,再没有别的铜花箭了。”老羊迅速将裤腿放下,恢复如初,“铜花箭头上涂抹了丹水砂,丹水砂虽不是烈性毒物,但却有阻滞灵气真气于脉络运行的能力,如果打斗之人正斗到关键处,这伤无疑也是致命的。受伤处一开始不会有什么异样,可若没有及时处理,时间一长此处筋脉就会坏死,皮肉就会生出铜锈一般的伤痕,就连尸体也不例外。当初我检查此伤时丹水砂的后遗症还没发作,直到带回沈教主尸身才发现……”
这腿上什么时候中的铜花箭,她也是全无印象,当然有可能是当时沈郁腿部遮挡物过多,她确实被挡住了视线。沈聆霂百思不得其解:“凌云宗?……为什么?”
老羊忙道:“这伤出自凌云宗人自是无疑,然而是谁下的手还无从得知。再者,若是出手者无意又当如何呢?”
“羊前辈,你这么跟我将其余伤势摊开来讲,如果都是无意,你不觉得太多了吗?”沈聆霂缓缓坐下来,用冰冷的手拍了拍脸,“何况,尽管你说不能凭伤势下定论,可其实你也很怀疑吧?凭爹爹的功力,再厉害的对手他都能冷静应对,而且我隐约想起来,他好像也不是头一次面对 ‘天之子’,所以他绝对不会慌乱到中这些伤,他不可能将这么多破绽暴露出来的……”
她默默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中,那日火海里沈郁忽然滞住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我曾猜测,会否是因为这些伤的牵连,才使那已死的妖物得了可乘之机,给了沈教主最后一击。”老羊的声音再次把沈聆霂惊醒。“当然,沈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拳也好,针也好,铜花箭也罢,不像是沈教主暴露破绽会轻易所受。可如果还有更糟糕的伤早就耗损了他?”
沈聆霂陡然睁开眼:“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伤?”
“我还在沈教主腑脏内发现了毒。”老羊真想打开窗透气,他以前从来不开窗的。“当初匆忙,以为就是火毒,可后来发现根本不同。当然,也不是丹水砂。”
他这般说,显然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周全起见,我再给你验一遍。”
老羊取来验尸的家伙,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