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七月十五|夜|连霞峰
一个多月的修行回来,田韫贞的心境的确比从前好多了。
原因不少。第一个原因,这一路的实战还是不少,尽管都是去民居边上的荒山野岭打些极普通的小妖,但对田韫贞来说已经是足够充实的一次历练。至少该出手时,她有了更多的底气。而更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这次她已正式习得了“布境”的法门。
师父所布下的境她至今已经破了一半,据说在连霞峰已经是比较可观的成绩,因而舒怀谦才开始新的法术。
布境,入门快,之后还有更深的秘诀。回望天教的前几天到这日晚饭前,田韫贞已经尝试完成了几个布境。刚刚合上卷轴的一刹那,田韫贞产生了自信的感觉,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拿起早已准备充分的一副卷轴便兴冲冲地赶去了连霞峰。
谁知她刚把自己的卷轴展开,舒怀谦立马缓缓摇头。
“师父,都还没进去呢。”
田韫贞神情怏怏,有些不服气。舒怀谦苦笑道:“这样的成果,就算你已成功控制对手的意念,只怕别人刚进去,马上就清醒过来被困在幻境中了。”
田韫贞皱眉:“困住别人,还不够吗?”
“别的幻术师可以这样做,你要跟着我的话,这还远没到你该追求的程度。”舒怀谦将卷轴定格在半空,挑了两支笔蘸满朱砂和花青塞进田韫贞手中。“我说过,布境的要诀,无非‘以假乱真’四字,真为实,假为虚;真为根本,假为延伸。只有实者逼肖,方能虚者自出。你这画境美则美矣,却刻意求虚,肆意空白,实者反而不稳。这样会使得‘门’很好寻找,没有说服力。”
兴许是之前自己太主观太自信了,一时忘了舒怀谦这些原原本本很清楚的话,于是田韫贞观察了一阵,抬起笔正要继续晕染,舒怀谦道:“进去修改。”被轻轻一拉,已经进入境中。
同样是很深的夜,一轮圆月悬挂高空。月下是一片桂花树,穿梭而过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小院,院中敞开小桌,有酒,有饼,有灯笼,有游戏,但还没有人。屋子上的纱窗烛影摇红,一派温馨,似乎若有若无还有其他影子。田韫贞环望周围,只见色彩浮浮沉沉,氤氲朦胧,果然有虚无缥缈之感,顿时如梦初醒。
灵气挥出,该落实的地方添着颜色,不一会儿越发栩栩如生。这时舒怀谦已经走了一圈,见田韫贞抓着头还要补,赶紧按住她的笔:“停下吧。”
田韫贞仍有疑惑:“师父,看上去好像差不多了,可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你自己觉得呢?”
田韫贞一时说不上来。
“境已分虚实,实者已到,这下你可以安心增润虚处。”
“增润虚处……”
舒怀谦给予提示:“修士施法,都需耗‘精’‘气’‘神’。精力、灵气你都已尽力施展,而幻术最不同于其他术法的,则是神。你已投入自己的神识和意念,却还不够,只有足够多,此境才会更有神韵。”
“怎样才能更多?”田韫贞感觉自己已经尽力了。
舒怀谦想了想,转问道:“你为什么会想作这样的画境?”
“师父,这个地方你不记得了吗?”
舒怀谦再仔细一看,这才浮出点印象。
“上个月经过刘家村头,我看到一户外头种满桂花的人家正在给小女儿庆祝生辰,张灯结彩的样子挺好看的,就记住了,只不过那会儿花都还没开。”田韫贞将此境由来说出,“不过,这与神识有什么关联?”
舒怀谦又琢磨了一番,从锦袋中幻化出笔墨。“你先去外面等一会儿。”田韫贞按他所说出去,一时还没有头绪。等到舒怀谦说“进来”,刚拨开花枝看到一角,便有熟悉可口的香味飘来。
她心中动然:“这是……”
她看到了一桌子的酒食,赏心悦目。院子西边更搭了一个台子,上面演着皮影戏,是她曾经经过集市想要看但又没法看的欢喜闹剧。再一听,还有孩童大人似的欢歌笑语,好像言辞间提到她的名字,更像是墨夕的声音,只是没有看到人影。
一股欣然与隐隐的心酸涌上来,田韫贞不禁四处感知明明出自自己手中的地方,顿时感觉六识更加通畅,忍不住展颜:“师父,这是?”
“你没过过生辰吧?”
田韫贞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但当下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上个月在刘家村头看到那一幕产生的欣羨之意和幻想。很快,她悟到了舒怀谦的意思,当即闭眼掐诀,果然再次产生了神识和意念的流动,身体不由自主地悬浮而起,凭着感觉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增润。
“精已到,气已来,神已足,情已出。”田韫贞算是明白,为什么说神还不够,这下应当有足够的说服力了。睁开眼睛时,果然见身处之地清朗明了,喜气洋洋,恍惚间闻桂香醉人,仰望天上明月,又觉幽深宁静,这是她想要的效果。
“师父,这就可以了吧!”就像每一次打败小妖一样,她开心地跑向舒怀谦。而这次明显更加欢愉,秀美可人的眼睛洋溢着真切的笑意,期待着他的肯定。
舒怀谦浅笑,轻轻揽过她:“不错,以后临时布境也是这样做,现在的你可太慢了!”
“知道,我会增加效率,回头把别的成果巩固一下,再拿给你看!”田韫贞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睛,略微长了些个子的她头顶快要碰到他的下巴。她用手指度量着微末的差距,然后轻轻从他怀中挣开。
舒怀谦的笑意有些生涩:“韫贞,该去看看你设下的‘门’了。”
她想起来,拉着他朝屋内走去,神色之中像是藏了一个惊喜似的:“师父,这个‘门’,其实我自己也还弄出解法。”
“哦,是吗?”舒怀谦半信半疑,“你这关子卖得不小,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门’,竟连施术者自己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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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田韫贞将一盏烛台捧到他眼前时,原本不以为然的舒怀谦目光瞬间定格。
唯一的白烛上,燃着的是黑蓝的火焰,小小的、微弱的一簇,像花青晕水后染了墨。
原来刚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