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七月十八｜清晨｜
“切～原来是这事啊！墨夕你每天要练的典籍练完没有？少读那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故事啦！说得那么依依惜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去不复返了呢！”
一大早刚被叫醒的柳素安听墨夕一脸局促不舍地说了此事，原本紧张得即将催泪的表情瞬间破功，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重新瘫倒在床。带着永远睡不醒的困意，她又懒懒地问开始默默打洗漱水的墨夕：“不过也有点巧哦，前两天我们才说起这事，这会儿你就说准备出去历练了。”
“不巧，就是因为你说我师父带徒弟出去历练是教中最久，”墨夕将漱口水吐出，回头对她笑了一下。“于是我白天练功时就向师父问了一嘴。没想到师父过会儿就说，是该历练了。”
“哦，敢情是你提醒的呀。”隔着屏风，迷迷蒙蒙地见田韫贞一言不发地收拾物事，沈聆霂不时地若有所言看着墨夕，然后继续背对着她穿戴。柳素安的眼睛又快眯上了，拉了拉大半掉在地上的被子挡住清晨的日光。“没事，反正也不用急，还有小半年，早着呢！”
弄水的声音停下了。
“我……还有几天就走。”
“嗯……嗯？！”柳素安“唰”地坐起身，被子全掉到地上，还以为在做梦。“还有几天就走！”
田韫贞似置若罔闻，可到底停下了整理床铺的手。沈聆霂双眉紧锁，与墨夕对视时，只有不尽的疑惑。
“这也太快了吧！……不对呀，严总师向来都是来年年初出关后才带弟子出去历练，怎么今年马上就要带你走了呢？墨夕，你该不会听错了吧？”柳素安比谁都惊讶，从床头跳到床脚，“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好了一些，但是火毒还在的啊，一下子出去吃得消吗？再说师父好像还没有做出很多的药啊。”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但是墨夕仍道：“素安，师父叫我这几天尽快收拾做准备。”
“我的天……”柳素安没法睡了，用比三人更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脸也不洗地便跑了出去。“严总师还没告诉教主吧？我得马上找师父去！药不够啊……”
她一走，田韫贞也走向门口。墨夕叫住她，她不自然地回过身，挤出笑容：“墨夕，有点快，晚上回来我们再说吧。”
“韫……”
她已经飞走，墨夕一阵沮丧，一时茫然无措。屋子里只剩她与沈聆霂，沈聆霂拉上门连忙问：“怎么回事？别说严老前辈还有火毒，你现在出去不是很危险吗？万一又被天之子盯上怎么办？”
墨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之子要杀你这事没有上报给教主，但是你说过是打算告诉严老前辈的。”沈聆霂不解，“难道你没说？”
“我说了。沈师姐，师父已经知道了。”墨夕认真地看着她，“师父知道。”
“那又为什么要去涉险？”
此问墨夕没有回应。如果是面对田韫贞，犹豫之后她可以悉数告知。可是面对沈聆霂，严雳叫她不要说。
墨夕摇摇头，然后顾左右而言他，眼中充满了落寞：“沈师姐，我总有点害怕，师父的情况，也许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好。”
……………………
严雳就是在今天将此事告知了钟复恒，亲自来到了龙首峰。
以他的资历，他无需请求这一任务，他只是告知。
只不过，从前那种不容置喙的严厉和强势已经削减了很多，利剑般的炯炯眉目下偶尔露出慈蔼的目光。钟复恒见这苍颜白发的老者相较往日精神更加旺盛，干练中带一股对自己的狠劲儿。可仍有说不出来的苍凉古直他从永不肯弯曲的腰骨中散发出来，以致于更加遥远，更加琢磨不透心思。
“谁接赤鹏峰总师任务，你来决定人选。我这边推荐石宏量与姚华芝两位师人，做事有条理又快，是我认为信得过的。”严雳将几摞文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议事殿的桌上，所要交接的事务全部在这里，三言两语就与钟复恒交代清楚。
钟复恒、临朔、黄芷越看着厚重的文书，心中有点接受不及。钟复恒还记得，一回是五年前，一回是十五年前，严雳带弟子出去历练，就是像今天这样放心地将赤鹏峰的事务交给了他，从来不需要额外的繁琐说明。然后当一年之后严雳回来，很少有笑意的眼睛会对他充满赞许的目光：“不愧是你。”
可以说，今天的场景是非常熟悉，见怪不怪，无非是接过总师职责的人换了而已。
可他看了一眼黄芷越，恍然想起她最近提起的严雳的状况，以及每次瓷瓶中一忽儿多一忽儿少的药。“此毒在严总师体内已经拖了多年，反反复复，如今看上去有好转，就怕是回光返照……”
选择现在就带墨夕出去历练，这么突然的决定，是因为眼前的老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近了吗？
钟复恒心中不由沉痛。严雳对于望天教而言，是声望，是威严，是实力，是历史……也是牵制山脚下那片紫竹林中势力的力量，是望天教新兴天才的引路人。
对于严雳的要求，几乎是无可辩驳的答应。可是沉痛不舍的背后，也还有更多复杂的考量。
“前辈何时回来？”
严雳说话难得停顿了一瞬，随后目光随和：“将没完成的事做好了，功法全部传给弟子之后，必然会回来一趟。”
三人互相看了看。尽管心中沉滞，几番念头在脑中轮番滚动后，钟复恒克制住不忍的情感，开始出口挽留：“前辈再考虑一下吧，当今外头情况不简单，天之子余孽未除，又有半兽人蠢蠢欲动，您独自带墨夕出去，恐不安定。望天教人手那么多，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如果觉得山上聒噪，自然可以归隐紫竹林，专心传授墨夕学业，不是更好？再说，墨夕的体内还有重灵之魂，长期在外难免招惹是非……”
“修士谈何安定。”严雳用一种看透的目光对着钟复恒，却很慈善，“我这种年岁和身份，难道要苟且偷安不成？我知道挽留我有你们的考量，但我们师徒已经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终归凶险，这样，不如派一个弟子与前辈和墨夕同去，算是有个照应。”
临朔的提议让钟复恒想到了最近护送大巫师回来后的临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