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半的紫竹林宁静清幽，留在这里的弟子们没有停止练功。
竹屋前的空地上，有十余个弟子手持宝剑排列布阵，排演的正是“混元河图阵”。这几人看上去还只学习了一半，位置变换虽快，但略微僵硬，身形亦不自如，只有宝剑挥出的剑气无可指摘，力量到位，没有偏颇。
剑气划过竹林，有竹叶瑟瑟下落。牧文长老在一旁看视，脸上慢慢露出笑意。
一个女子立在一旁，形容已不似先前憔悴，只是眉目间总有挥之不去的忧愁迷茫。当下她也仔细看着师兄师姐锻炼剑阵，他们的身形步法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印在她的心里，已熟识了八九不离十。
可越看，她越不以为然。
这时阵中一弟子约莫不自信，不记得下一个步法是什么，反与另一个弟子撞了个满怀。“啊哟”几声，整个剑阵顿时土崩瓦解，剑气混乱地在场地中乱窜，众人忙乱躲避。
牧文长老护着那女子，等剑气平静之后，几个弟子正兴师问罪。牧文喊住他们：“无妨，还不够熟罢了，再来。”
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我可以试试吗？”
“你？”
那出错的弟子还没调整过来，直接把剑递给她：“也好，孟师妹站我的位，我再理一理。”
“我已经没事了。”女子对牧文微微一点头，踏入阵法之中。
练习从头开始。灵气从天灵盖注入，很快周转全身。剑气随同各人站位，围成一个方阵，逐渐内延。一声“起”后，弟子们各跃向下一方位，剑气才刚一变换，她忽觉眼前换了天地。
“这是……”
灵台中，弟子们不再是弟子，而是一个个迅速跳动的虚幻身影；连紫竹林也不存在，有的只是清风大地，仿佛置身无穷无尽的原野，苍苍天宇笼罩自身。那可见的风吹草动，应当是剑气涌动，却无刀剑之意。
她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一时不知自己是布阵者，还是误闯入了阵中。
“这就是上古留存的阵法之力吗？”女子自问，可接着陷入无尽的疑惑，“可这，到底算什么？”
她最终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这次阵法。灵台恢复常态后，看着弟子们完成一次后的满足之态，她竟摇了摇头。
“有什么问题？”牧文的笑意被她卡了一半。
“太老，太慢了。”她情不自禁地冒出这样一句评价，“没有果断杀伐，还要这么多人劳心劳力。我有万仞剑阵，自己修炼便已势如千军，为什么不用这样的单人剑阵来取代？”
弟子们或惊讶、或赞同地看着她。有人悄声道：“她不是都忘了吗？怎么还记得自己会万仞剑阵？”
另一人摇头：“不清楚，章师姐说，她的武法她都记得，也是很奇怪了。”
牧文正拧眉，忽而竹屋中传来严厉一声：“古者自有古者的好，你自以为是，太过浅薄！”
众人瞬间噤声，低下头去。只见一灰发白袍的老者从竹屋内走出，他身材高大，眉目庄严，令人敬而怕之。女子觉得他的眉眼有不同于紫竹林氛围的肃戾，反而更加好奇地看他。
“苍古师兄不修养吗，来看这些小辈练功？”
苍古“哼”了一声，没有回应牧文，而是径直走向女子：“你那万仞剑阵好是好，但多是意气使然。自从被创造出来，整个龙首峰剑阵都变了，每个人孤来独往，跟你们一家一样都是没来由的傲慢。”
“师兄。”牧文将苍古带到一边，“小辈浅拙，何须跟她计较。”
女子不解，走到他跟前，见他居高临下：“我一家？龙首峰？我的剑阵究竟哪里有问题？”章怀谷连忙拉住她，压着声音：“孟雨，你不能和苍古长老争。那混元河图阵是他参照上古阵法改编而来，自有其妙处，我们一直都在修炼……你快跟长老道歉。”
叫孟雨的女子云里雾里，心中不明，自要争个清楚。章怀谷无奈，只好称其病痛再犯，赶紧拉走。周围弟子仍不敢出声，那苍古亦心中有气，一拂袖道：“幸而我要走了，如果我走不成，非得整治五峰不可！”
“师兄别说这话，好好等待飞升之日来临才是。”牧文说完这话，见苍古眼中有戚然之意，似仍有担忧，便继续宽慰，“师兄往后跟我们不同，何必再操心门派内的事，小辈们如何掌管，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也未必听咱们的。”
苍古仍不适意：“考量？给沈郁一考量，如今除了苍云峰还有一两人钻研望天剑诀，别的峰早没有纯粹的望天教武法了！都是东西拼凑的杂术，什么样的奇怪血统都有，连散修都给他带了进来，不伦不类！”
众人没有再回应他，等终于有人来说到了服用丹药的时辰，苍古才平复心情回屋。牧文回到原处，示意继续练习阵法。
……………………
章怀谷将孟雨送回乹云长老处，看时辰，便上山参加比试去了。
乹云长老正打坐，眼未开。一旁一个男弟子正烧着茶炉，神情麻木。孟雨知道此人也是乹云的近几年收的徒儿，前段时间也是历练中出差错，致使心智不全，暂时没有修炼，如今只做些杂务。
这个少年永远只会傻傻地冲他们笑。
孟雨没有在意他，只满怀心事：“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登天试？”
“你需长期静养，上面嘈杂，对你不好。”
又是这个回答。孟雨不甘心，乹云只好施了个术法，将人声鼎沸之场景模拟在她耳畔。果然孟雨顿觉心慌，气息杂乱，便称不去了。
她虽然近日神识有些糊涂，但也不傻，猜想刚才的法术中还掺了别的手段，可也没处反驳。她时而想起乹云和章怀谷告诉她的往事，便觉有事瞒她。
“你原是龙首峰的弟子，父母在你幼时便亡，曾请求我收你为徒。你前几月历练中遇上天之子，险些殒命，众人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如今就遂你父母的愿，收入我乹云门下。至于不愿你去往山上，不是真的禁止，而是因为你父母先时的功法不为同门所接纳，闹过矛盾，怕你上去旁生事端……”
她们告诉她：“你天分不错，父母从来希望你心无旁骛，专事修炼，他日有所大成。如今切莫为旁事所扰，安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