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山贼寨上的灼灼火焰气欲烧空。
那扶摇直上的气势,宛如一条烈火烧身的巨大火龙,盘旋着势要穿透高耸的云端,染得满天黑夜化作了红云,浴火点亮了天光。
一处简陋的柴房里。
隋余被粗绳绑着扔在了角落里动弹不得,正哭得不能自己。
“……呜呜呜……都是因为我……”
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清执。
要不是他这么没用,清执也不会、也不会为了他……
他连自己身上的绳子都挣不脱,他也救不了清执。
连串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从隋余的面颊上滚落,他忍不住地哽咽,眼前被泪水浸得模糊一片。
“着火了——着火了——”
陡然地,外面兀地一片混乱。
嘈杂间,他听见了“着火了”的喊声,也听到了山贼们一阵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隋余哭声一噎,忙艰难地侧头,透过墙缝朝柴房外看去。
只瞧见外面不远处火光冲天,山贼到处乱成一片。
一直看守他的那两个人,也已经突然没了身影。
此时,隋余不够聪明的脑瓜子只能想到,他要趁机逃出去,他要去找清执。
隋余咬牙忍着痛,再次挣扎了起来。
粗绳紧紧地禁箍着他,他越挣扎就捆得越紧,紧箍到陷进肉里。
本就被勒破的手腕、脚腕上,争先流出的鲜血彻底浸红了粗绳。
身体在极限拉扯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哗哗涌出。
当紧绷的手指扭曲着好不容易扣拽上了绳结,可他想不出该怎么解,只得用尽全力地撕扯——
又不知过了多久,粗绳被硬生生扯断。
指缝和手心溢出血丝,隋余撑着墙面、颤着身子爬了起来。
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渗血的脚腕,两条哆里哆嗦的双腿几乎站立不住,刚迈出一步,他便脱力地摔倒在地。
沉重的额头无力地砸在了臂弯里。
他没力气了……怎么办。
“砰——”
“隋余……”
柳阳欢闯进柴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少年脆弱地缩成一团,羸弱的肩膀颤抖得厉害,周身充满了无助和绝望的气息。
看得她的心底一紧,深处抽抽地刺痛,心绪乱了。
阳欢姐……
是他幻听了吗?
隋余迟疑地呆呆抬起头。
直到看见一身劲装的柳阳欢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时,他才意识到那不是假的。
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如曙光拂照般蓦然出现,只让人觉想鼻尖一酸,方才独自咬碎、吞下的委屈顿时被无限放大。
隋余一抽一抽地就这么看着柳阳欢又哭了起来,从最初的低声抽泣,到最后“汪”地一声放声大哭——
他太害怕了,害怕得要死了,她怎么才来。
柳阳欢看着瞬间哭成包子的隋余,心疼之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忙奔上前双手无措地胡乱地给他擦着眼泪。
慌乱间手下还一时失了轻重,给人都蹭红了,只得愈发地小心翼翼。
除了自家弟弟,她唯一招架不住的,就只有隋余了。
“……呜呜唔清执呢……清执在哪……阳欢姐你快去找清执啊……”
“你别担心,清执有阿声在。”
得到牧檬的消息后,她们循着蛛丝马迹迅速赶来。
从拷问的山贼头目的那张脏嘴里,敲出了阿声带着清执顺利逃离的消息。
*
翌日,天色微明。
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去,泛起蒙蒙亮的天边晨光初照。
山中小溪安谧且清清地流淌着,于屋外一片静寂之中,庙内柳清执紧闭的眼皮颤了颤。
随后双眸微微半掀,醒了。
昨日的所遭所遇如潮涌般一阵一阵地回溯,眼前的场景也渐渐清晰,破旧老庙的轮廓逐渐弥漫、扩散,印在眼底。
只是视线所及之处,处处不见穆声的身影。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
一时间,周身的一切就像被减缓放大了般。
明明是寂寥无声,却让柳清执的双耳暂时轰鸣,只觉嗡嗡一片。
晨风略显萧瑟,带着窟窿眼儿的老破门窗哪里抵挡得住。
未经打理的青丝在风中胡乱飘舞着,甚至有几缕很是顽皮地黏在了他的颈侧。
柳清执一顿一顿地茫然四顾。
穆声……去哪了?
为什么不在。
脑子里蓦地一片混沌。
火堆早已熄灭,身边空空如也,除了身下那件被他垫着的粗布衣裳,仿佛连一丝丝穆声曾经存在过的气息也无。
柳清执的脸色泛着苍白,心底渐起凉意。
他动作僵硬地坐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外,今日有太阳。
分明是夏末的清晨,破庙外被日头撒了一地浅浅的橙光,眼瞧着好暖好暖,可当他呼吸一口气时,却不知为何直直凉到肺里,竟有些刺骨的寒,这里背光,庙内的地上一点阳光也照不到。
柳清执手撑着墙面,强撑着站起身子朝着门口走去。
被马鞍磨破的大腿根处过了一夜依旧刺疼得很,每跨一步磨蹭到衣料上时都是煎熬。
为什么不在。
他垂下眼帘,睫羽抖了抖。
不知缘由且难以控制地,继上了昨夜那股莫名的情绪——
手心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红印,无法言喻的郁气自心头涌上。
穆声为什么不在。
“你醒了?怎么走出来了?”
忽然,熟悉的温和声自身前方响起,于一片混乱中轻轻回荡,脑里窸窸窣窣的“嗡嗡”声戛然而止,所有感官霎时间同时回归。
她在。
柳清执僵在原地,怔怔地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