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
清月厢——
昏暗的浴室里氤氲着一层层缭绕迷蒙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于半掩着的门缝处幽幽地飘进一阵轻风,吹动微弱的烛光、轻轻掀开雾纱的一角时,露出的少年一身雪白的轻盈纱袍立于镜前,细细的腰上,松松散散地束着一条青白素色的细窄腰带。
柳清执回府后,说出的第一件事,便是他要沐浴。
“叩叩叩……”
门被缓缓叩响,屋外隐隐约约传来楚遥的声音:
“公子……你的腕上和腿上都受了伤,沾水的话,肯定有些不方便,要不……要不这次还是让楚遥服侍你洗沐吧?”
楚遥附身探耳贴在门后,仔细地听着屋内主子的答复。
柳清执闻声侧眸,眸光淡淡地瞥向门口,低声道:“不必,你下去。”
“……是。”
楚遥看着面前的门,神情担忧。
他有心想替公子做些什么,却也知晓自家公子一向说一不二,只得应声。
将本是半掩着的门合紧,彻底隔开室内与室外后,楚遥转身于门外候着柳清执的吩咐,抬头仰视着头顶那轮皎洁的明月时,曾经的记忆一时间涌了上来。
自家公子从来都不喜下人们侍候他沐浴,饶是跟在柳清执身边多年的楚遥,也不知晓是为什么。
楚遥还记得,他初次被安排在公子的身旁做事时,是他十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公子也才九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好年纪。
自己听着前任小厮的嘱托,要去侍候公子沐浴。
当时的楚遥想啊,他头一回被调到主子身边侍奉,被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这样要紧的事,心里还欣欣自喜了许久。
哪知他推开门时,见到的却是小公子惊得用衣裳遮着微微颤的身子,满脸寒霜地叫他“滚出去”的情形。
楚遥被吓坏了。
才九岁的小公子眼里,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戾气。
那双墨色含冷的眸子里涌着无尽的晦暗与怒火,吓得他浑身哆嗦,慌不择路地掩上门连连告罪后,仓惶地逃离了现场。
自那时起,楚遥便知道,自己的公子不一样,很不一样。
后来,他才从其他下人的口中得知,公子自小身边就有着这样的一条规矩,从不能在洗浴的时候让下人服侍,甚至是连靠近都不行。
至于楚遥,是那个前任小厮见他小小年纪便被安排在了公子身边,担心被他抢了自己的位置,才出此计策想要引楚遥犯错,好让他被公子怪罪,继而从公子身边被赶跑。
楚遥明白一切后,心中是又气又委屈,也有因为自己做了错事很是慌张。
忐忑不安了好几日,楚遥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受罚,甚至是被赶出柳府流离失所,再回到之前食不餬口的难熬日子。
却没想到,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
楚遥没有被罚也没被赶走,真正被惩处的人是那个前任小厮。
是他心存了不该有的歹念,才自食了恶果。
以至于没过多久,那人就被公子赶出了清月厢,后来又是家主得知此事后,他还被赶出了柳家。
再后来,自家公子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也就只留下了楚遥一人。
……
浴室里。
柳清执解下了发带披散着发,既腰的青丝似是轻纱一般,落在肩上,散在背后。
他静静地立在一人高的镜子前,面目表情地抬眸,盯着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烛光明明灭灭,他的脸半部分隐在一旁的昏暗中,半部分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瞧着眉眼如画,精美似妖,此时瞳中又泛着微弱的亮色,美得摄魂夺魄。
看了约一息后,柳清执缓缓抬手,腕上的伤痕于镜中映过,随后指尖覆在了腰间束着的腰带上,接着素指微动,轻轻一拉。
浴室内的氤氲水汽漂浮缭绕,雪白色的纱袍自柳清执的身后徐徐滑落,随后半开半掩地轻搭在身上,唯一的支点是他捏着那处衣角的手指。
而后于虚虚实实中,若隐若现地显出了一副妙曼通白、肌似凝脂的身子。
玉骨冰肌,腰如束素。
只是可惜,美则美矣,却并不完美。
因为美中带瑕。
柳清执垂着眼,视线从镜中自己的足间处慢慢上移,扫过足踝间的那一粒红痣,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和腿根内侧的那片红痕。
再往上,直至停在了腰侧间的那几处颜色相较于冷白的肌肤、更加偏深的疤痕上。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眸底的情绪。
停顿片刻,柳清执别开了眼,似是厌恶不已。
……
淡粉色的花瓣飘于水面上,随着微动的水纹悠悠浮动。
赤足踩着石阶,柳清执缓缓进入了浴池,温热的清水柔和地覆了上来。
身上的伤口遇上了热,先是疼痛难忍,稍后在温水的包裹下渐渐变得只是隐隐作痛,是还能忍受的范围。
柳清执高仰着颈靠在浴池岸边,轻起涟漪的水波连带着花瓣逐渐没过他的身子,掩住了那一抹春色,只露出了半截白皙的精致胸膛。
雾气蒸腾,脖颈因着后仰显出的弧度,苍白而又纤细优美,又因为热气而渐渐地浮上了一层好看的红晕,往上的脸颊,也同样被水雾蒸红。
他半阖着双眸,一时添上了几分绮丽,漂亮得惊人。
静了片刻,柳清执抬手,轻舀起一木勺掺着花瓣的清水,于肩背处倾倒而下。
温流抚过瓷白纤细的腰身,留下一片粉间透红的花瓣沾在之上留恋而不肯攀下。
水花洋洋洒洒地迸溅,水珠晶莹,几滴沿着柳清执手部白皙修长的线条缓缓滑落,没入一池的水里。
没多久,温热池水的蒸泡所带来的舒适,洗去了一身的疲软,让柳清执顺从内心的想法——
他往下,将身体完全浸于水中,缓缓闭上了眼睑。
只是水雾朦胧,思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