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落不过一个四方小院,院里面积狭小,脚上黄土被踩得夯实。显得整个院落都是灰扑扑的,唯一一点绿色便是那颗樟树。
它几乎占掉了整个院子的一大部分,只可惜如今已近十一月,树上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
“阿沼。”如今已近黄昏,封氏的声音随着木门的落栓传来,手中拿着一团用油纸包得严实的吃食。
“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封氏着急地朝唐沼走来,“你从小体弱,前些日子又受了寒,没养好身体前可不能乱走。”
封氏在东市支了个小摊,勉强维持家用,南陈不逢重大节日,不开夜市,因此封氏往往晨起而出,日暮才归,中间只有饷午才归家,为唐沼做午食。
尽管唐沼几次表示自己可以,可封氏每次都将她的话视作耳旁风。
没了树叶的遮挡,整个院落都沐浴在暖黄色的暖光之下。
“今日姥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封氏拆油纸团的手一顿,哀叹一声道:“最近这城中的世道乱得很,南方几日不发大水,难民全往北方涌来,我听人说......”
封氏顿了一下,徒劳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会,才凑到唐沼耳边小声地说:“我听说,这几日,那些难民里发了疫病,身上皮肤溃烂,更有甚至目不能辨物。”
她说话时眼睛轱辘地在眼眶中转,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和唐沼印象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
“那姥姥日后上街可得穿得严实些,避免与这些疫民皮肤接触,用粗麻捂住口鼻,随身带壶酒,将摊子上每早时,午时都擦拭一番。”
封氏眼睛里闪过怪异的色彩,唐沼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在如今为数不多浮现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出现原主有读书的经历,她说道:“今日街口大妈闲聊时,有个大夫恰巧经过,和我们说了这个法子。”
封氏脸上的惊异消散了,可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又燃起怒气,那张粗粝的大手直朝唐沼的脑门而来,唐沼被拍蒙了,封氏嘴里直呼道:“好你个丫头,趁我不在家又出去乱走,都说了这几日要好好在家养病。”
她此时吹胡子瞪眼,生气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封氏将身旁的油纸团拿起扔到唐沼怀里,“呐,你最爱的绿豆酥,刚刚收摊收得早,刚好还剩几个,我就买回来了。”
唐沼几度张嘴欲语,都被封氏打断了,“你可别在这给我心疼银子,这点银子姥姥还是有的。”说罢,头也不会得走掉了。
油纸之中,是几块泛着淡绿色的糕点,看上去软糯可口,油脂在油纸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印记,唐沼皱了皱眉,自从长大之后,她几乎不再吃这类糖油混合物。
她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细嚼慢咽地将它全部吃吞入腹。
“叮。”心中一颤,Archer的声音传来,“检测到大脑磁电流异常,主人,你的情绪产生了异常波动。”
作为一名科学家,唐沼认为自己需要绝对冷静的心态以保持绝对清晰的逻辑,因此Archer比一般的AI多了一个功能,检测她的情绪波动,让她足以以此警示自己。
实验室新来的师弟师妹,知道这个事情,总会在背后吐槽她是个冷心冷清的怪物。
“Archer。”
“主人,我在。”Archer波澜不惊的声音,对她总有稳定心神的作用。
“以后,这个功能便关闭吧,非重大情绪波动,不必再记录我的脑电图。”
“好的主人。”
腰襟中的手表屏幕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又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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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沼这几日倒真的听了封氏的话,没有出去走动,实在也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地弱太多了,几日来常常止不住地咳嗽,严重时像时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梦里总是睡不踏实,她自从成年之后便很少做梦。
近几日来却梦境不断。
梦到幼时南方雨季潮湿的一个小瓦房里,传来的止不住争吵的声音;梦到受凉发低烧时,一个温暖的环抱,耳边传来夏日清朗的蝉鸣;还梦到一张年少倔强的脸庞,在一间废弃慌乱的宫殿里。
又梦到一片打杀声中,自己掉落到悬崖下冰冷的雨水之;冬季穿着粗布单薄的衣服,在青石瓦上一遍一遍搓洗着衣服.......
两段不同的记忆在她脑中交织,缠绕,扰得她大白日也头晕眼花。
Archer说她此时的虚弱病因无法被检测,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疾病序列系统中的任意一种。
唐沼坐在镜子面前,无奈地看向自己虚弱苍白的病容,却发现,原本耷拉着的眼角,不知何时上挑了一点,很细微的变化,若不是她一身的职业病,只怕很难发现。
她正在继承原主的记忆,并且逐渐取代这具身体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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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脸上的愁容愈发明显。
唐沼几次询问,都被她叫骂着怼了回来,她倔强地不愿意和唐沼透露一点。
隔壁妇人们总是聚成一团讨论这条街巷上,家长里短的事情,这矮矮的土墙什么也挡不住,她们的声音总是能够清晰地传入唐沼的耳朵里。
这几日,唐沼最大的收获,就是将自己家里所谓的“丑闻”听去了七七八八。
直到有一日,封氏饷午不见人影,唐沼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小石凳上,对这个认识不过几日的老人,心中隐约有几分担忧,隔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响起。
片刻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唐沼猛地从石凳上坐起,打开了门栓,本以为看见地会是封氏那张摆了半日摊,满脸幽怨的脸,可谁知却是隔壁那夫人一脸忧愁的模样。
“哎呦,唐沼,你快去看看吧,你姥姥,在朱雀街头被人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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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朱雀街巷上。
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驶过大街,路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各大酒楼的帷幕在风中飘扬。马蹄声如同雨滴敲打之声,或急或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