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祁天宝相比起来,曲桃娘深知祁天宝看不上她没文化,又早早从表姐何菡萏那儿听说了后者因不愿娶她而撞树寻死的事,是以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相公,你……你还要吃粥吗?”曲桃娘迟疑地问。算命的说,她和祁天宝的八字测出来的吉时是今日酉时,可她今日寅时半就得上妆,之后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几乎能吞下一头牛。
祁天宝被“相公”两字震得久久不能回神,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定在曲桃娘身上,薄唇不由自主微张:“吃。”
他真的很饿,刚穿到这具躺了十天半个月的身体上,胃部痉挛足以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如果不是穿越带来的震惊,他根本没有坐起来探究这个世界的力气。
曲桃娘点头说好,认命地端起方才由杨文娟端来的米粥,送到祁天宝嘴边。
她的姿态很自然,像一名培训了很久的贤妻良母。祁天宝局促地喝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个曲四丫头……不,是他的妻子——曲桃娘。
一碗粥将将见底时,曲桃娘的肚子叫了。
祁天宝一顿,忽然想起她们做新娘子的,通常要早起妆扮,她怕是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曲桃娘涨红了脸,端着空碗的手放也不是,喂也没有。
她自小就没有娘亲,父亲和哥哥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自小以“视夫为天”的思想来教育她,她也深以为然。是以她即便很饿,也先侍候祁天宝吃了东西再说。
新婚夫妻俩枯坐在床沿上,不知过了多久,乡亲们各自回了,外面聊天打闹、推杯换盏的声音渐渐散去。
曲桃娘见宾客都走了,起身扶着昏昏欲睡的祁天宝躺下,在嫁妆箱的最上层找到一些自己的做的米糕,囫囵咽下几大口,喝了口水便算吃过了。吃完,她将剩下的米糕用陶碗盖住,放在桌上。
祁天宝成亲前,祁德贵为了方便未来的孙媳妇洗漱沐浴,特意请匠人在他卧房里隔出了一间盥洗室,因一直没人使用,倒十分干净。
曲桃娘在盥洗室里拿了个木瓢,去院子里的大水缸旁舀了盆水,放在卧房的小圆木桌上,用自己带过来的白巾子擦净脸上的脂粉。
她忙活了一天,身上出了汗,于是决定洗下身子。祁家院子里有口水井,据说是祁天宝的父亲在世时请人来打的。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打了三桶水上来,提了一桶去庖屋里烧开。
院里还剩下两桶,她提不动,只好多跑一趟,一桶一桶地提进卧房里,搁在盥洗室门口,累得大汗淋漓。等滚烫的开水和两桶井水兑在一起,她才脱光衣服坐进浴桶里。温热的水贴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让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曲桃娘第一次提着冷水进屋时,祁天宝就醒了。他原本就睡得浅,肚子里头又空空如也,听到一点声响就惊醒了。
之前吃的那碗粥让他多少有了些力气,直到曲桃娘进了隔间没出来,他才站起来,往刚刚曲桃娘烧水的屋里走去。
他太饿了——今天是他和曲四的婚宴,厨房里肯定有很多剩菜剩饭。农村人舍不得吃穿,哪可能一顿吃不完就全倒掉?
祁天宝轻手轻脚地推开庖屋的门,兴许是桃娘刚烧了水的缘故,屋内的温度比外头要高些。他几乎没怎么翻找,就在灶台对面的长木桌上看见今天的剩菜。
虽然已经对古代人民生活降低了期待,但这些残羹冷炙还是让“祁天宝”大吃一惊。
他来自新时代,学识渊博,家境优渥。虽曾受到过同学欺凌,却从未在吃食上受委屈。历史上的中国美食文化包罗万象,著名吃货数不胜数——唐有诗仙李白,为美食吟诗弄月;宋有大词人苏东坡,煎炒烹炸,样样精通;清有乾隆皇,愿引满汉全席……
可他没想到古代的农民吃的是红薯饭、炒野菜,喝的是丝瓜汤、白菜汤。一小碗干煸鸡肉丁被遮遮掩掩地放在角落里,似乎是怕人偷了去。祁天宝随手夹了一块吃,又冷又柴,早已丧失了鸡肉的味道,难以下咽。
有道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祁天宝在灶膛前捣鼓了一会儿,只恨穿越的时候没带打火机来。实在是生不来火,祁天宝用木瓢舀了些水净手,灰溜溜地回了卧房。
刚打开卧房的门,他才发现盥洗室的门敞开着……兴许根本没关过,只他刚刚急着找吃的,压根儿没发现盥洗室的门没关。
这间所谓的“浴室”很小,里头几乎只能放得下一个浴桶,连挂衣服的架子都没有,地上有一个小木盆,盆里放了张白澡巾,和女子换下来的衣物。
深棕色的浴桶里坐着背对着他的曲桃娘,身子只比桶白些,祁天宝扫了一眼,敛眉走过去,想要为她掩门。
不想曲桃娘忽然起身,从浴桶中跨出来,正要弯腰去拿澡巾,却和祁天宝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一步,迅速侧身蹲下,躲在硕大的浴桶后面,只露出一颗椭圆的脑袋。
她身量修长,祁天宝的角度能看见她鲜明的锁骨、浑圆的肩头和身上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也一下子红了脸,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异性赤/裸的身体,曲四前凸后翘、长腿细腰的场景已经深深地烙在他脑海里。更何况,原主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他的发妻。
祁天宝的心口滚烫,他强自压下小腹的热意,拾起木盆里的澡巾,递到曲桃娘面前。
曲桃娘似乎有些害怕,夜风使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接过澡巾,小声道:“你,你快出去。”
祁天宝忙不迭地点头,立刻退出狭小的盥洗室,重重地拉上小木门,窗子跟着一颤,发出细微的响声。他走出卧房,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压制住来自身体的燥意……
桃娘穿着里衣,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和祁天宝相处。她上头有三个哥哥和一个爹,四个人生怕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从未当着她的面谈论过房事。原本房事应该是她娘亲来教导她,偏偏她娘生她时就死了。
于是出嫁前的早晨,曲来福叫了逝妻的娘家姐姐何崔氏来教导桃娘房事。何崔氏面皮薄,桃娘又不是亲闺女,只板着脸说,“届时你脱了里衣乖乖躺在床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