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之际,那只禁锢她的手倏然失了力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耳边只余嘈杂的轰鸣之声。
从遥远的虚空中响起了一道清雅的声音——
“阿妤,你怎么样?”
宁妤半坐在树下,脖颈处的红痕尤为惹眼。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在看清眼前人后,那迷蒙双眸中刹时蓄满了泪,如断了线的珠玉般颗颗砸在陆淮的手背上。
灼热的泪珠让陆淮不自觉垂下眼眸,少女的清香却顿时席卷入怀。
宁妤满头青丝因方才的挣扎而散乱开来,轻轻拂过了陆淮的衣襟。她一双玉臂环着陆淮的腰身,在他怀中止不住地轻颤。
陆淮指尖摩挲了一下,欲将她推开的手犹豫了一瞬,下一刻竟被怀中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宁妤如同溺水之人在洪流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心头萦绕的不安用这般亲密的举动才能勉强纾解一二,却远远不够填满她心口的空缺。
陆景捂着被陆淮掰折了的手腕,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他余光瞥见二人相拥这一幕,心口涌上的怒意让他目眦欲裂。
时画方才刚被人拖出了花园,她便挣开了那人的束缚,撒开腿往另一个方向跑。
谁料她仓促逃跑间,却在拐角的地方撞到来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虽不知晓那人的身份,但瞧着他腰间坠着价值不菲的美玉,还是忍不住高声求他相救。
二人一路行色匆匆,甫一走进花园,时画还未来得及看清树下之景,身旁人早已先一步上前让陆景松了手。
时画笑容还没完全洋溢在脸上,陆景已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狠狠剜了时画一眼,到底忌惮着陆淮在旁,只能忿然离去。
另一边,陆淮斟酌良久,最终仍是握着宁妤的双肩,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少女的长睫上沾着泪珠,唇瓣有些泛白。
“多谢世子爷。”
她侧过首,在确认时画也安然无恙后,便松了口气。
时画听清了她的话,立即明白了陆淮的身份。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宁妤和陆淮两人身上打着转,想起刚才二人的行径,再联系府中这两日的传闻,她顿时躬身行礼,以厨房有事为由,留下他们独处。
陆淮张了张口,正准备将脚底抹油的时画唤住,让她带着宁妤去好生歇息,衣袖的一端却被人拉住。
宁妤那远山似的黛眉轻轻蹙起,小巧的鼻尖仍泛着浅粉,俏生生地如同一枝待人采摘的清莲,楚楚可怜地望进他的眼眸。
陆淮瞧着她这模样,不知怎的,一时竟忘了将衣袖收回,让她先回下人房的话也顺势拐了个弯,咽进肚子里了。
从前他入世历练,也曾在外救过一些伶仃孤女。往日遇见这种情况,皆是由姜昭出面安抚。只是现在姜昭还在为朝晖阁的事情烦心,而这国公府也不似寻常百姓的家那样简单。
面对这可怜兮兮又有些缠人的少女,他实在是经验浅薄。
于是在宁妤再一次梨花带雨求他收容时,他只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彼时宁妤已随他回到听雪苑,乖巧地跪在他身前,如葱玉指小心勾着他的衣摆。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她壮起胆子往前挪了些,起身扶靠在他膝头。
陆淮对她这番举措毫无预料,身子猛地一颤,却顾念着她才受了惊吓,不得不僵硬地握紧拳头,不再动作,任由她将自己当成一处避湾。
宁妤眸中划过一抹狡黠,暗道世子果真如她预想般心软。
昨夜她蓄意引诱,他尚且能从容应对,将她推开。但今日她借着陆景欺辱她一事向他寻求庇佑,他定然不会再狠心将她拒之门外。
陆景接连被下了脸面,难保他不会记恨于心,试图日后在她身上讨来这两日所受的屈辱。
只有她真正住进听雪苑,甚至成为世子的女子,也许才能打消陆景对她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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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园内,陆景半躺在黑漆拔步床上,美婢于一旁端茶侍奉。
他手腕上用白布包裹着的部分仍隐隐生痛,但目光却不禁被婢女的姿容吸引。
他用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半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貌美的婢子却忽然变幻成了宁妤那张出尘绝代的脸。
“啪——”的一声脆响,苏氏刚迈过门槛,就瞧见一个婢女捂着半张脸抽噎,身旁茶杯碎成了片。
她朝身后嬷嬷使了个眼神,跪在地上的婢女便被嬷嬷给拖了出去。
“叫你暂时别去招惹听雪苑的人,你偏不肯听。”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怨了一句,陆景抬起的眼眸中满是阴沉,却是一言未发。
苏氏心知他不痛快,只能安抚道:“过两日你表妹就会来府上小住,你既在为她筹备宴会,届时我就将孤月楼的虞娘子请来,你意下如何?”
虞娘子是孤月楼里的头牌,素日只以面纱示人,少有人能得见她的真容。陆景从前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却次次都被她三言两语回绝。
若非后来他在宫宴上遇见宁妤,他一时半会也不愿放弃虞娘子这般美人。
只是如果用他的名义去请虞娘子来府,她定然不会答应。而苏氏在外素有雅名,又贵为国公府夫人,虞娘子如何都不能不给她这个薄面。
陆景一想到可以借着宴会一睹虞娘子芳容,说不定还能趁机一亲香泽,他那被宁妤破坏的心情顿时纾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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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言在澄园的日子久,同旁人交接差事时费的功夫也就多了些。等她去往听雪苑听命时,已是月上柳梢。
书房里灯火通明,半开的窗棂隐约露出陆淮的侧脸。秋言记着苏氏的嘱咐,敛眸盈盈走进屋内,欲侍奉于世子左右占据先机。
只是她刚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宁妤已立于案旁为陆淮掌灯。
陆淮掀了掀眼皮,在瞧见秋言后,他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吐出:“听二夫人说你是个勤快的,往后在听雪苑,你就负责些打扫的活吧。至于房中伺候,有阿妤一人足矣。”
府中下人的事务,一贯是由掌事分配。阿妤和秋言二人本该都是他房中女婢,但他向来习惯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