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客栈不远处有一座高耸的楼阁,那里是这上京城赫赫有名的梨园,叫做春禧堂。
还没进上京,羽青就已经听的师父念叨过,春禧堂里名角众多,尤其是当家花旦梅春生,媚态艳骨,身姿绰约,唱功更是婉转圆润,细软绵长。而更让人惊叹的是,这梅春生却不是女儿身,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
翌日晌午,韩子默就带着几个徒弟去了春禧堂。
这春禧堂内的布置可谓是富丽堂皇,中间的戏台呈扇形,长约八丈,头顶红灯高悬,两侧红纱曳地。台下桌台围绕,二楼又设了诸多雅间,达官显贵更是随处可见。
而韩子默带着徒弟们来到的时候,台下早已座无虚席。幸好二楼雅间还有空座,韩子默就带着徒弟们往雅间而去。
不多时,春禧堂的梅春生就扮了一个极美的青衣上了台子,唱起了一曲春禧堂的名曲《桃花误》,梅春生的嗓音犹如天籁,唱词更是缠绵悱恻。
这曲子唱的是一富家小姐涓桃女扮男装去学堂,认识了同堂的一个贫苦但博学的才子冯远清,倾醉于他的不世之才,二人很快也相知相解。涓桃爱慕冯远清,但是冯远清却不知涓桃是女儿身,对涓桃有些心意却苦于性别相同只能暗暗隐忍,刻意疏远。后来终于弄清楚了身份,投身爱情,却遭到了涓桃家里的极力反对,二人不愿屈服世俗,最终相携投江自尽。
梅春生唱的荡气回肠,让人忍不住唏嘘不已。亦或者偏偏梅春生也是男儿,扮上女儿身总有些相似的境遇般,他那咿咿呀呀的唱词里似乎总裹了些哀怜。
韩子默听着那曲子,心里生出了些难言的惆怅,手里的酒也一杯杯的喝了下去,戏唱到一半,他竟感觉有了些醉意。
戏文唱到一半,却是那涓桃卸下男装与冯远清相认之时,而梅春生却是从一身男装扮上了女儿装,当真也是容颜绝世,娇艳无比。
此时,二楼一处雅间里,有一个身着官服的胖子突然走到了扶拦前,他已经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了,满脸坨红,指着下面台子上的梅春生,就扔下去了两锭金子,梅春生毕竟有些功底,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
那胖子抹了抹嘴边的油光,笑着喊道,
“春生,你比那些娘们长的更娇媚,不如你跟了本王,本王愿休了王妃专宠你如何?”
这话一出,曲乐乍停,台上台下一片哗然,有人小声议论这位王爷的荒唐,而台下还有些人尤嫌不足的冲着台上嬉笑道,
“当个男王妃比在这唱戏好得多啊!”
“我看也不错,本身就雌雄莫辨,终要找个归宿啊,哈哈哈……”
“男的也能当王妃,也算得上一段传奇了……”
本身有些醉意的韩子默看着楼下那些人,听着那些讥讽和嘲笑,顿时愤怒不堪,他捏着酒杯的手都隐隐泛白。
林华更是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这些人真是好不龌龊!人家凭的是本事,唱的是功法,到成了这些人眼里的轻贱之人了。”
眼见台子上的梅春生脸上的“花容月貌”顿时枯萎了一般,他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金子,台下人的哄闹,似乎眼中含泪,但是他又不想在人前现了软弱,略有失意的站在当处。
这戏是真的唱不下去了。
二楼的那个胖子王爷还在不停的调笑,
“你若跟了我,就不必在这些人前卖唱,只给我一个人唱就行了。”
“我定会让你人前显贵……”
梅春生紧紧的攥了攥手,忽然莞尔一笑,用他原本的男声说道,
“诸位客官来看戏,我本以为都是因为喜欢戏,喜欢这戏里的人。我自三岁入戏班,晨起练功,暮色才歇,从未一日懈怠。我从籍籍无名的乡下唱到了这天潢贵胄的京城,成了名角名旦,我以为赢得的是看客的欣赏和尊重,没想到,在你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个戏子,一个出卖色相低俗轻贱的戏子……这上京城……真是让人寒透了……”
说罢,梅春生有些失魂落魄的拆掉了头上的珠钗,狠狠的抹掉了脸上的油彩,看上去红红绿绿一片,带着些决绝的凄然。
随后他冲着台下冲着台上的王爷一笑,
“因戏生,因戏死。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梅春生了……”
那上面的胖子明显的一愣,然后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梅春生把手里握着的一支钗子狠狠的刺进了嘴里,很快就看见他嘴角渗出了一片鲜血,他不为所动的继续搅动了一下那钗子,然后吐出了一小片舌头,台下人一片惊呼,梅春生张开嘴,嘴里的血涌了出来,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然后拂袖而去,转去了后堂。
羽青忍不住站了起来,却被伸手韩子默拦住了,羽青此时看过去,才发现韩子默的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了一行泪水。
她从来没见过师父如这般,只见韩子默抬头饮尽杯里的酒,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许他也唱够了唱腻了,也受够了那些人的冷眼。人生如戏,这世上的人,多是凉薄,又有几个能懂?”
说着他慢吞吞的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一晃,说道,
“我老了,以后就不看这些话本戏曲了,我先回去了……”
羽青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忍不住就想上去扶着师父。程江却阻止了她,
“师妹,让师父一个人静一会吧。”
在羽青的心里,师父就如同生父,填补了她从小到大的那缺失的父爱,她不允许,不接受,师父会老去。
师父一次次的伤怀都落在了羽青的眼里,即便年少如她,也开始对情感有了更深的理解。世俗,永远都不是阻挡真爱的理由,只有你爱不爱,亦或者信不信那个人罢了。
春禧堂里很快就闹成了一片,很多人嚷嚷着退票退钱,韩子默有些寂寥的下了楼,而就在离开春禧堂之前,他遥望了那个戏台一眼,竟鬼使神差的走向了台后。
台后亦是一片混乱,梅春生自废舌头,无疑这春禧堂的台柱就没了,春禧堂的堂主气的哆哆嗦嗦的指着梅春生,
“你还想要身契?你是受了辱,可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