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华族的灭族跟静宁脱不了干系,他已经心如死灰。
唯一让他撑着的,就是知道阿笙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风烛残年,病入膏肓,他硬撑着这病躯,不过是想见女儿一面。
而今,心愿已了……
“安若……”广子宣轻轻叫了一声。
静宁公主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惊喜的抬起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子宣,你……你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她有点手足无措,她拿起广子宣的一只手,近乎虔诚的覆在自己的脸上,试图感受到他一点点的温度。
“子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忘了过去,我保证,我一定做好你的妻子……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广子宣伸手抚了抚静宁公主的鬓角,嘴角带了一抹笑,静宁公主贪恋的蹭了蹭他的指尖。“这一生,到底是我耽误了你。诸多过错,都是我的错。我此生已无所求,安若,我一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我可不可以,求你,放下那些仇恨,放过我的女儿……”
原本泪眼朦胧满心愧疚的静宁一下子愣住了,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开始笑,笑到喘息气绝,笑的眼泪横飞,真是不自量力,可叹一生荒唐啊!
原来他所施舍的片刻温柔,还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因为她看见广子宣的鼻子里在流血,一滴,两滴……滴在黛色的袍子上,化成了几个灿烂的印记。很快,他的嘴角也渗出了血,在他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他有些痛苦的用手压住了肚子,眉宇间却是一种快要解脱的舒展。
“子宣!子宣……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静宁公主慌张的扑过去,她颤抖的手不停的给他擦拭,可是那血染红了她的指甲,手纹和袖口,怎么也擦不完。
她紧张的晃了晃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一个红色的瓷瓶“咕噜咕噜”滚到出来,她有点吓傻了,拼命的喊道:“子宣,你吃了什么?……你……你快吐出来……来人……来人啊——”
广子宣脸色煞白,他撑着力气惨淡的摇了摇头,“是……牵机散……已过半柱香……”他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静宁公主的袖口,“安若,答应我……她……只是个孩子……”
静宁公主已经哭得难以自已,锥心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气来。虽然这些年,她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难恢复,但是她怎么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决绝。
“你……你哪来的毒药?牵机伞是绝密之毒……千金难求……”静宁拿起那个瓷瓶看了看,但是她已经有些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广子宣浑身已经开始痉挛,“对,对,素心诀……我派人去寻素心诀……肯定在你女儿手上……她可以救你……她一定能救你……她能救你我就不杀她了……”
广子宣伸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然后又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苦笑了一下,“没用了……这里……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静宁的手分明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在一点点的弱下去,她瘫坐在地上,拼命的抱着他的身体,不停的哭道,“子宣……我错了,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嫉妒,不应该杀人……子宣,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要扔下我自己好不好?羽笙不是我杀的……是,我是杀了许多人泄愤……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是想把她……把她带回来……让她亲眼看看……你是我的……是我的驸马……”
她语无伦次不停的哭喊着,而广子宣的目光越来越涣散,身体越来越无力。
他脸上带着笑,仿佛又回到了蓬莱之滨,见到了那个蒙着面纱让自己别怕的女子……
广子宣死后,静宁公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出来时,身着缟素,头簪白花,眼睛里最后的一点澄明也消失不见了。她伸手招了两个暗卫,嘶哑的声音响起:“密令夜楚云,去找羽家那个丫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那暗卫领命而去,玉函从门口小步的跑了进来。然而在即将靠近公主的时候他止步了,他对上公主的眼神感到一阵胆寒。
他脸上堆着笑,谄媚的说道:“殿下,奴来伺候……”
公主笑了笑,甩了下袖子,诡异的看着他,他眼角的那颗假泪痣真是讽刺极了,也恶心透了,假的就是假的,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真是可笑!
很快玉函就感觉到背后靠近一个人,脖子上“嗖”的一凉,随即一股滚烫的热血就喷涌而出,他甚至都来不及把话说完,他睁大了眼睛,紧紧的捂住脖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不过就是他的影子,他死了,我还留着你们做什么?睹物思人吗?”静宁公主阴森森的笑了几声,看都没看一眼那具倒下的尸体,转身离去。
而旁边另一个房间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尸体,那都是静宁公主曾经最珍爱的面首。
静宁公主失魂落魄的又回到了她自己的卧房,一开门,卧房的正中间摆着一具宽大幽蓝的水晶棺,棺内竟是广子宣的尸体。而此刻广子宣身着白衣,静静的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广子宣身死之后,静宁公主连夜寻了一个道士,然后亲手剖开了广子宣的肚子,把里面的心肠脾胃全部挖干净,又塞进去诸多松脂香料填了起来。加上这水晶棺,可保尸体十年不腐。静宁伸手推开了那棺盖,贪恋的摸了摸广子宣的眉眼,然后抬腿爬了进去。
她双手紧紧的抱着那冰冷的尸身,嘴里喃喃的说道,
“子宣,你终于是我的了。我们终于可以睡在一处了。你欢喜吗?我很欢喜……”
外人都叹这长公主皇天富贵,骄奢淫逸,男宠不计其数。然而那夜夜迷醉的狂欢也不过是索求不来的慰藉。
她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但是这一个人就足以让她,一生疯魔。
从浮华殿回来,羽青就一直郁郁寡欢,少言少语,闭门不出。韩子默数次询问,羽青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这日,客栈门口来了一个小茶倌打扮的人,给了韩子默一封信,说是转交给羽青姑娘,便匆匆离去。
羽青拿到信的时候,手有些颤抖。她关上门窝进被褥,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