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不知用何珍稀材料制成,居然生生受住了那枚钉子,只是从中间裂开了,直直的掉了下去。
而近在眼前的羽青看见血煞的脸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变得快要停止了。她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天……天逸?”
那面具后面,一张脸惨白没有血色,却极其温润干净,就像几年前那个少年站在她面前,眼里都是温柔。
而血煞本来看见她的脸就有一丝迟疑,再听见她这一声低呼,脑子里好像闪回了好几个画面。
雪地,少女,莓果……
他的眼神晃动,突然感觉到头疼的将要裂开,灵魂像是撕成了两半。
有一个银铃一样的声音一直在喊“天逸——天逸——”,他一时头晕目眩,手颤了一下,忍不住伸出去紧紧的箍住了痛楚欲裂的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天逸是谁?
他是谁?
这个女孩是谁?
那个在一直喊自己的声音又是谁?
血煞痛苦的睁开眼睛,似乎想极力看清她的脸,面前的姑娘好像一直在说什么,他却听不清,而他的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抵抗,
“你是血煞!只能誓死效忠鬼宗!”
我是鬼宗,是血煞?
“杀了她!”
“不可以!”
……
而在旁边一直苦苦挣扎缠斗尸魃的季雨霏,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一个阴狠的想法突然闯入了她的心里。
她格住尸魃的嘴的剑几乎要断了,她的手一直在发抖,被逼的连连后退,也越来越靠近了血煞的后背。她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鬼面人似乎是中了魔一样,一只手拿着剑对着羽青,一只手却狠狠的摁着头。
季雨霏的双手已经没了力气,那尸魃猛地一下子往她身上扑过来。她往后看了空中即将摆脱血魇纠缠的紫月寒一眼,然后咬了咬牙,突然放弃了抵抗,找准了角度,就势被那尸魃推到了那个鬼面人的背上。
这边的羽青眼里噙着泪,早就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她只沉浸在震惊和激动之中,她颤抖着手拽住了血煞的一个衣角,反复的追问:
“天逸,你没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还有其他人吗?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
噗——
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本来不算大的声音,却尖锐的刺痛了几个人的耳膜。
血煞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那手握着的短剑,已经没入了面前的姑娘的胸膛,顿时一片鲜血洇晕而出,染红了那一片翠色的衣服。
他刚才在想什么?为什么那剑会刺了上去?
羽青本来喜极而泣的模样顿时变成了张皇,痛苦,无奈,不甘……
然后她就像突然枯萎的花朵,失去了色泽和光芒,手从他的衣角上松开了,眸子里还带着泪花,她脚下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的往后倒去。
血煞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却是拉了个空。
血煞回头,一个自己亲手炼制的尸人还在自己的背后挠抓着,想越过自己抓向倒下的那个姑娘。血煞突然内心狂躁不已,他一皱眉,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那尸魃的脑壳,一下子就捏爆了,揉碎成一把脑浆稠血。
“六儿!”
“青儿!”
羽青的身后传来韩子默和程江的惊呼,他们狠狠的甩开那些行尸走肉,跑了过来。
“青儿”两个字如震魂洪钟,“咣——”的一声惊醒了血煞脑子里某个沉睡的灵魂。
他眼神里某种东西在急速的退去,青峪,流水,羽青,小绿蛇,莓果……那些记忆仿佛激荡的潮水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海。
他是谁?
他是方天逸!
青峪里的方天逸。
不!
他不是!
血煞怔在原处,他扔掉了手里的刀,抬起手,一只手沾的是羽青的血,另一只手是满手污秽。世外桃源的记忆之后,那段阴暗无光的岁月又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他是谁?
他是血煞。
他是鬼宗的右翼护法,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被教以杀人的手段和光复鬼宗的教义。平人间,荡山海,以血为煞,以命为祭。
他杀的人不计其数,眼前狰狞的尸魃,都是他的杰作。他研习禁术,为了炼这批尸魃军,他到处搜罗死尸。然而死尸难寻,他就与血魇掠了许多的流民乞丐,然后投入了炼尸墟鼎,尸毒入肺腑,会在活人身体里流窜十几个时辰,腐蚀骨肉,溶化内脏。那些巨大的墟鼎里,传出来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和不断的拍打撞击……
几百活人,男女老少。
他成功了,这些行尸走肉此刻都在这里,恐怖狰狞,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指令。
他颤抖着双手,喃喃道,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世间再无方天逸。
血煞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在推枯拉朽的倒塌,连同那些驱使尸魃的禁咒,刚才还在不要命往上扑的尸魃顿时都不再攻击,变成了些眼神空洞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缓缓拖动着躯壳,低着头,沉吟着。
几乎是同时的,紫月寒飞身而至,可是就晚了那么一瞬间,他眼看着那刀刺进了羽青的胸膛,他张开双臂接住了往后倒下去的羽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冰凉,心里一阵绞痛。
羽青躺在他的臂弯里,看见紫月寒的脸,回想此前那不甚清明的时候,次次都是他出手相救。
此时的羽青内心好似无比的清楚,她嘴角勉强勾起一点笑,好像拼命的想告诉他“她没事的”,可是一开口,有些鲜血就从她的嘴里涌动而出,溢出了她的牙缝。仿佛是怕那个样子太丑了,她喘息了一口又生生的把血咽了回去。
紫月寒看着她的脸,眼神躲闪,有些怯的不敢对视她的眼睛,但是插在她胸口随之起伏的刀,却是明晃晃的也扎透了他的心脏。
紫月寒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手上开始聚气,拼命的往羽青身上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