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洗。
再回到流溯门,想不到由初夏已入深秋。
一个院子,奕欢轻轻的敲开了程江的房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百合薏米羹。
“师兄,喝碗汤,解乏助眠。”
“谢谢师妹。”
程江端过汤慢悠悠的用勺子搅着。他的书桌上,静静的躺着一只娇艳欲滴的玛瑙钗子,奕欢扫过,试探的小声问道:
“师兄,六师妹怎么……”
“她有许多的不得已,才易容隐姓,这一路上,她受了很多伤,险些不治……”
奕欢眼神里有些失落,到底,他心里还是在乎她更多些。
“我看那紫月青主待六师妹好像不一样,还叫她……乳名,不知……”
程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勺子,奕欢自觉失言,顿时不再吱声。
“一切凭六师妹自己做主,师父也是这个意思。”
程江一口气把碗里剩下的汤喝完了,把碗递给了奕欢,“辛苦师妹了!”
奕欢接过碗,脸上讪讪的,看程江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说了句“师兄早些休息”就欲转身离去。
“师妹!”
“嗯?”
奕欢回过头,只见程江起身走到了书桌旁,拿起了那支钗子,走过来递到了奕欢面前,“送你的。”
奕欢看着那支钗,有些受宠若惊。
良久,她才接了过去,一潭即将平复的心水又泛起了涟漪。
直到她回到房里,用指尖反复的摸着那钗子上的坠子,还觉得像一场梦一样,一滴泪“啪嗒”掉到了手背上。
守得云开,总能见月明。
另一个院子里,羽青坐在台阶上,拖着下巴呆呆的望着空中朦胧的月亮。
这一路上,山水一程,风雨一路,生死几回,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像是画片一样闪过她的脑海,短短几个月仿佛已经经历了半生那么久。
再过几日,就是阿娘的生辰了,她突然有些想念阿娘。
尤其是经历了上京爹爹的一场回忆、上原的这场劫难,她从来没有那般仔细的回忆阿娘的一生。
阿娘不仅仅是爱自己的阿娘,更是她的指引,她的理想。
四年半了,每次梦回青峪,都免不了一番愁肠,几多眼泪。所幸,这里就像她的家一样,安稳而温馨。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倚着栏杆看着月色,心里思念着某个人。
几个月过去,夜楚云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上的线条更加分明,清瘦了不少。
日前处理了门内事,接到长公主密令,此时正在前往东邱的路上。
思绪也拉回了他离开上京的时候……
他自离开上京,便快马加鞭,赶回了莫邪宫。
夜楚云入了门,风尘仆仆的就往红琅殿而去,有一些子奴才想拦,统统被夜楚云一顿鞭子抽倒在地。
红琅殿以前都是殿门紧闭,而此时却是屋门大开,灯火通明,里面传出来一片歌舞声乐。
夜楚云闯了进去,却见他那位已经被废了的父亲端坐在堂上的软塌之内,精神矍铄,喜乐晏晏,殿内一群只着寸缕的美女还在舞动着。
依云打探来的,说他根基已废,苟延残喘竟都是假的!
一直跟在夜楚云后面的依云,脸上也露出讶异之色。
看见夜楚云闯进来,夜回天的第一忠奴白修想上前阻拦,被夜回天摇摇手制止了。
夜楚云的疑心也只是一闪而过,看见那一群搔首弄姿的女人,随即就怒不可遏,他抬起手里的鞭子,使劲抽了地面几下,那洁白的狐狸皮上顿时被抽出了几个大口子,那些女人吓得哆哆嗦嗦的退到了一角。
夜回天佝偻着背,伸着头,阴恻恻的笑着,说道,
“看看,我那弑爹杀父的儿子回来啦!”
夜楚云缓缓的卷起了手上的鞭子,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几步。白修有些神情紧张的摸了摸腰间的软剑。
“看来,是我算错了,长公主是想鹬蚌都要啊。”夜楚云说道。
“你我父子斗了十几年,互相算计,你真以为你拿了我什么要命的把柄……”
夜楚云扫了一下夜回天身上盖着的貂毯,轻笑了一下,
“是没要命,那你……倒是站起来我看看。”
夜回天的笑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从榻上直了直身子,一把把那还带着一个貂头的毯子扔到了地上,露出了一双已经干瘪只剩皮骨的双腿。
然后他拿手狠狠的拍了一把,阴狠的说道,
“你个贱种,你是非想要你爹的命啊!”
夜楚云轻哼了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的去死,我会让你一点一点的痛苦,先是失了阳根,现在又失了双腿,我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让你尝尽人生百种苦楚。”
听见“阳根”二字的时候,夜回天的脸色就变了。
十四年前,他失手杀了自己的夫人,也曾对儿子有些悔愧。
但是不到一年,为了拉拢朝廷权贵,他就要迎娶钱司马的女儿做续弦。
就在洞房花烛之夜,他正要与新娘子行床笫之事,酣畅迷离之时,床底下突然就窜出了才八岁的儿子,他举着刀,一脸嫌恶的看着两个人。
两人大惊,那女人急忙就找衣衫遮羞,夜楚云却疯了一般的冲上床,在夜回天慌乱没有防备的时候,挥刀下去,就断了夜回天的□□。
新娘子吓得当场晕了过去,第二天就写了和离书回了娘家。
那钱姑娘清白被毁,再难贵嫁,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夜回天没了阳根这事,也成了朝廷宫里大臣家里人人皆知的秘密。
只是碍于莫邪宫与长公主的关系,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非常手段,才不敢人前说嘴,但是谁还不曾在背后嘀咕过一句“没根的东西”。
这是夜回天最大的心病,他也发狠把夜楚云关在地窖将近一年,但是想到自己只有这个儿子了,最后还是放了夜楚云。
他恨极了那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