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时,紫月门的大殿还燃着百盏灯火,烛影晃动,殿上案后一个人有些乏累的伸了伸胳膊。
身旁的一个身着体面的中年管家立马走上前来,轻声提醒道:
“爷,夜深了,该休息了。”
紫月离抬起一双惺忪凤目,英俊流盼,眉宇里温润似水,和善的说道:
“风迟,上半年已讫的银钱账单,可都在这了?”
风迟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低眉顺目道:
“都在这了。您这两日批这么急,可得仔细身体。”
“前几日暗探来报,说他们一行人这一路十分坎坷,尤其是翊儿,修为受损,眼睛都……我给他传了几封信,他只回说无大碍。还有上原的疫病,虽说已经过去,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紫月离叹了口气,眼里有了些担忧之色。
“爷不是听闻那瘟疫的第一时间就押送了药品和粮食前去了嘛……”
紫月离拍了拍椅背,不悦道,“可惜,朝上昏聩,不予解救就罢了,那些东西被扣押了十几日才徐徐进了上原……”
“还有,景泰门那炎瑞勾结鬼宗暗害二爷,虽然爷已经撒下天罗地网,但是一日不除了他,我这心里就一日不松快!”风迟恨恨的说道。
紫月离转了转一双凤目,“当日听闻有外贼与家贼密谋,我倒没想到是他。炎瑞如今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门里那个人,想必也快藏不住了。”
“哼,有您跟二爷镇守,借他们十个胆子!”
“翊儿都已经离开这么久,炎瑞的事也败露,想必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紫月离又拿起手里韩轩寄来的信,心里反复的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
“风迟,你看我是不是老了?我头上可有银丝了?”
“爷说哪里话,您才三十二,正是风华正茂,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跟您和二爷媲美?”
“风迟,你现在怎的这样油腔滑调?”
风迟笑了笑,说道:“整日与您跟那些富人商贾江湖流派打交道,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笨嘴拙舌?”
紫月离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下缺的月亮,眼里的光变得悠长而深邃。
“翊儿从没受过如此挫难,心里自是不太舒爽。流溯门师徒也都负了些伤,我心很是牵挂……风迟,吩咐下去,照桌子上的清单准备,三日以后,我们北上,去东邱!”
紫月离悠悠的说着,心里的千头万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风迟眼里出现了一丝错愕,随即就是开心,忙的做了个揖,说道,
“好嘞!爷,我一定打点妥帖。”
说着他边退边嘴里碎碎的念叨着,
“韩爷一定高兴死了!都十一年了!唉,二爷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收拾些上好的丹药带去……可惜,黄医老身体不行……不然得让他亲自去给二爷瞧瞧……”
天涯望明月,竟夜起相思。
看着殿外十几里灯火通明,紫夜鎏金,万顷琉璃,紫月离心下欣然,心里也升起了些希冀。
只待门内清肃,天下安乐。
赴一个约,忠一个人。
子默,这一天,就快了!
三日之后,紫月门的山门口,十六辆马车载着描金画银的诸多箱子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靠前一辆四驾的马车车厢一丈见方,紫绸顶盖,镶金门框,杭绣撑布,还有上百串南海珍珠缀帘,极近奢靡。随行的弟子和仆人也有上百人,载人的马车更是数不过来。路过江南官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是紫月门主车驾吧?这排场也够的上皇家出行了吧!”
“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当真气派!”
“这场面倒像是要去迎娶夫人了!”
“说起来,紫月门主丰神俊朗,儒雅温润,至今都未娶亲……”
“要是娶亲,那得何等场面!不知谁家姑娘有这好福气哦……”
……
马车内古香古色,里面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的桌椅卧榻,风迟点上了一笼“两不疑”,车厢内立刻被一股子清幽香甜的味道包拢。
今天的紫月离装点的格外庄重,头上束了高高的金冠,一头乌发打理的溜光水滑,衬的他的脸色更加俊秀。他身着一袭墨袍,袍上都以金线描边。几多隐隐涌动的羽毛暗纹,随风而动。腰间垂着一块汉白玉的白羽玉佩熠熠生辉。
他半坐半躺靠在一张宣软的卧榻里,一手撑着头,一手拿了一卷书,微垂着眼皮,静静的看着,岁月霜华,风采正存。
紫月离拿着一本书,半天都没翻一页。风迟好奇,走过来一看,书都拿倒了,这位爷明明就是在发呆。
风迟轻声说道,“爷,咱们此去东邱要多久?可放心?”
紫月离没有抬头,丹唇轻启,
“风语这几年替我料理门里的事,十分妥帖。再说,还有姑姑和姑父呢……”紫月离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说道,“我若不出来,一些人的心思总得憋在心里……咱们徐徐出行,先出江南再说……”
风迟听的出那里面的意思,也按下不再提,转口说道;
“也不知道二爷眼睛怎么样了?奴心里担心死了。总那副独来独往的脾气,也不带着风语,出了事也不说,唉……”
“他自小就要强,怕我担心,从来报喜不报忧。也是少时……玩伴伤了他的心,干脆就不再与人亲近了。”
“那黑心肝的东西,跟二爷一起习文习武两年多,居然是为了骗二爷的那本云相心法!”
“父母亲去的时候,翊儿才六岁,门里那些人又欺压了我们多年,他就愈发孤僻不爱讲话,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修习,有时候几天都不出来。我也想快些重振门楣,有时半年都不着家,一来二去,他跟我的话也少了,就成了那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的脾性……”
紫月离叹了口气,想想过去对弟弟总归是少了些关爱,修为再高又怎么样,他的本心里始终是孤孤单单。
风迟听着心里越发憋闷,眉间的川字纹此刻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