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抹抹眼睛,一看原来是李妃醒了。
李妃脸色苍白,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无,两眼无神地看着菱歌,菱歌惊喜地凑上去说:“母妃,你醒啦?”李妃勉强牵了牵嘴角。
李媪看李妃醒了,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人准备清淡的吃食,喂她喝了点米汤,又服侍她睡下,又怕菱歌和阿康吵,把他俩都赶出去了。
菱歌和阿康走到屋外廊下,坐在台阶上,菱歌两手托腮,双眉紧皱,目无焦距地看着前面。夏日的阳光照在她那瓷白的小脸上,阿康呆呆地看着她,发现妹妹也瘦了很多。
菱歌忽然扭头问阿康:“康阿兄,有句话我想问你,我不敢问母妃。”她清澈的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芒:“我听府里有人说你阿舅要杀父王,李家阿舅们也要对父王不利,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阿康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阿姨想去找阿舅和舅母,可是他们不肯见我阿姨,怎么办?菱歌,我们怎么办?”
菱歌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阿康哽咽着说:“不哭,菱歌你不要哭!”叫妹妹不要哭,自己的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滚下来。
菱歌伸出小手给他擦眼泪,兄妹俩依偎着坐在台阶上,像两只失去遮挡的凄惶的小兽,不知要如何对抗即将到来的风雨。
正屋门口,杨侧妃端着药碗看着他们,她也想哭。殿下,你在哪儿呢?
他们不知道,他们思念的人就在长安城,就在骁卫府里。
本朝禁军设六卫府,领天下府兵调度,并宿卫宫禁和京师安全,直接对身兼大司马和相国的杨坚负责,李崇正是左右骁卫的领军大将军。
骁卫府就在宫城里面,禁卫森严,不时有身着甲胄的骁卫走过,发出一阵琅琅的轻响,殿宇一重又一重,门楼深深,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暗晦沉,像有巨兽潜伏。
卫府后殿的一个小院子里,四方都站了配着环首刀的功曹,看似百无聊赖,其实是外松内紧。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简陋的几件摆设,一张床,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个茶盘,有茶壶和几个茶盏,代王脚上还上着锁链,他却好似不是身陷囹圄,而是坐在自己王殿一样,自有一股从容态度。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李崇,代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闭眼道:“这茶的味道还不错,大将军有心了。我听说你在家中守孝,以为你不会来了,为甚么不直接把我交给杨坚?”
李崇见他再也不唤自己“兄长”了,心情复杂,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南人的茶我还是喝不习惯。”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代王也不理他,自顾自喝茶。李崇放下茶杯,说:“妹妹昨日回来哭了一场,要我保全你,撒泼打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代王抬眼说:“哦,她知道我被押回长安了?”李崇摇头:“那倒没有,她以为你还在叔父和大兄手上,你是叔父秘密送进京的,大相国应该也以为你还在晋阳,昨日还令人传讯送你入京。”
代王却对这不关心,只问相州那边这些天如何了。李崇道:“联军已经攻破崤山以东各州,相州南部也已失守,攻破尉迟迥是迟早的事。”
代王闭了闭眼,叹道:“孤的皇兄,一生可以说配得上雄才大略,英明果决这几个字,可惜看错了两人,致使皇室倾颓,鼎业将移。”
李崇知道其中一人必有大行皇帝,果然听代王道:“乾伯这个败家子,不到两年,他就把几代人的家业败完了。”
李崇见他连陛下都不称,直接叫名字了,可见心中的愤怒之情。
李崇摸摸鼻子说:“还有一个人是大相国吗?”
哪知代王“哼”了一声,讽刺地看着他说:“杨坚此人,我不想谈他,谈也无用。世上未有不死之人,不灭之国,这么多年,无论南方北方,都换了多少个朝廷了。我们大周也是太*祖从前朝夺得,乾伯不成样子,驾驭不住内外,夫复何言!”
说着却忽然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还有一个人就是你叔父,李穆老狗!背恩负义!你们李家累受世恩,从太×祖起,皇家就对你们李家恩重无比,长安城里你们也是一等一的门阀,却没想到居然是你李家在背后捅了一刀!”
李崇木着脸不语,可是代王却并不再辱骂他,声音低沉下来,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大将军需诚恳答我。”李崇若有所感,垂下眼帘道:“你问吧!”
“我七姊是怎么死的?”李崇没回答,这一下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代王闭上眼,不再看他。李崇给他续上一杯茶,低声说:“尉迟迥起事前一个月,想你也知道,他给我和大兄都来了信使,邀我们李家共同举事。我其实真的动了心,但叔父犹豫没有答应,叔父和大兄都觉得尉迟迥年事已高,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狠角色,对抗杨坚没有大的胜算,所以拒绝了。叔父遣使者回来,给大司马献上了十三环金腰带,愿意结盟......”
李崇捂着脸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这事怪我。如果我谨慎一点,公主就不会知道。可是陛下要是知道了,我们李家就是灭族之罪,合族几百上千的人,我赌不起......”
他想起那个晚上,两人屏退左右争吵,公主气得哮喘发作,他本来都想叫人去拿药请疾医了,却又硬着心肠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黑暗中听她不停地喘气,挣扎,最后没有了声音,那时他也流下了眼泪。可是跟合族人的命相比,他没有资格后悔,他只怪自己没有更小心,就是儿子恨上了他,他也没有后悔......
他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头,茶几翻倒在地,茶壶茶盅滚到地上,茶水四溅。外面守门的心腹冲进来。李崇摆摆手,让他出去。心腹把门半掩,紧张地看着里面。
李崇摸摸脸,自我解嘲说:“你小时候还是我教你打拳射箭。”
代王冷冷地看着他,褐色的眼睛有鄙夷有不屑。
李崇叹口气道:“就当我欠你的,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能做的,我尽量让你如愿。”
代王那冷如冰雪的脸上起了一点涟漪,他淡淡地说:“你能做的,无非就是让我和家人见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