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天气忽然转阴,他们被一场严重的追尾事故堵在了路上。
前边好几辆车子侧翻,未婚妻揿下车窗,探出头看热闹,有个男人拉住一个女的不撒手:“小姐,你赶着去奔丧啊,就算赶着去投胎你也不能开车乱撞啊……你往哪儿跑,还没说赔偿的事呢。”
周淮正掏出了烟,还没点燃,就听到杜千千尖锐的嗓音:“我不是跑,我的儿子不见了,求求你,我一定会回来。”
“就算你儿子死了你也得给我留在这儿等保险公司来。”
没想到,后来,竟被他一语成谶。
等周淮正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了车。
被围堵在人群中央,被拧得挣不开的杜千千忽然就看到了他。
那是十多年后,他们第一次遇见,但周淮正知道,她一定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杜千千朝他伸出了手:“周淮正,帮帮我。”
她在向他求救。
离得有点距离,人堆闹闹哄哄的,其实并不能听清她的声音,周淮正是从她的口型中辨认出来的。
未婚妻问他:“认识?”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他再次无视了她。
如同当年,故意无视她的那一句“对不起”。
“周淮正,对不起。”
“周淮正,帮帮我。”
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再无数次想,去想如果在听到别人说起她写的那篇日记时,他不是装作漠然,而是去问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也不想再想当初回拨过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克服了那些自我怀疑。
他一介凡夫俗子,只是不想让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人生,再因她生出变故,杜千千是成年人,也结婚了,还是个母亲,她得有独自应对风险的能力。
她有能够帮她的人,只不能是自己。
可这一次,他大错特错。
他亲手扼杀了那亿万分之一的几率。
他原本有的,亿万分之一的几率。
他亲眼看着杜千千从几十层的高空砸到地面。
一个人身体里得流出多少血,才能淌红脚底下的地面。
她的一生,结束了。
也带走了他的一生。
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最后几天,责问他是不是要让周家绝后,他趴在母亲的床前头一回哭得那么放肆,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说自己做不到。
最后母亲在拍打着他的后背中含恨离世。
周淮正顺从了自己和母亲的心意大半生,又在之后的某一天幡然醒悟,彻底与过往的自己割裂。
为了忏悔自己的罪孽,每一年在杜千千的忌日,周淮正总会回到两人的家乡,沿着大佛寺的千级台阶一步步跪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