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深眼底连一丝波澜都寻不见,周身凝着股不化的淡漠,不多言语,他转身迈步径直朝外走去。
这顿饭眼瞧已经掀了桌,闵琳琳也不多余留人,放下果盘跟上去送,出了玄关往车子边去,她想了想还是打圆场,说:“老头儿生着病,脾气常就是怎么差劲怎么来,哥,你别往心里去。”
陈颂深没有应声。
闵琳琳也就不提了。
两人走到车边,瞧着陈颂深打开车门正弯腰,她有那么点想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的意思,突然抬手捏着车玻璃,冷不防跟他问起来:“诶,问你个事儿,你跟温青唯是怎么回事?”
陈颂深坐在驾驶座,这才总算有了反应,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闵琳琳正想说自己只是好奇,不是要多管闲事,却就听他并不怎么意外地反问:“她跟你怎么说?”
“她说——”闵琳琳挑了挑眉,灵活的眼珠子意味不明地滴溜,嘴角揶着笑,“你现在是她老板。”
陈颂深闻言顿了下,随即似笑地牵唇,“她说的没错。”
““没错”又是什么新型职位?”
可陈颂深已经不肯再多开尊口应她的调侃,关上车门、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就径直轰上了主车道。
出了小区往市里回去,他在车里给赵凯打过去个电话,电影拍摄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学校部分已经结束,现在正拍室内部分,挂断后赵凯发来个地址,陈颂深输入导航,直接开了过去。
要不是闵琳琳提醒,陈颂深都几乎要忘记了,他还有个“编外员工”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中。
赵凯拍电影喜欢追求真实,所以把拍摄地选在了个老旧的临街楼,楼底下成排的摊贩商铺,窗户外熙熙攘攘的杂音,就是最现实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巷子里的街道窄小不平,街口停了辆三轮车,陈颂深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走进去。
穿过狭窄灰暗的楼梯上三楼,他见片场正噤声,里外围了几层工作人员,导演赵凯坐在监视器后头定着眼,室内正传来女生愤怒的控诉哭喊,陈颂深听出那是温青唯的声音。
他走过去,透过显示器里的导演视角,看到了正沉浸戏里的温青唯。
这场景是一家人吃饭,聋哑父亲和健全的女儿之间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爆发,不仅仅是逐渐失去权威的父亲与日渐滋生羽翼的女儿,赵凯更加是把两种弱势群体放在了一间狭小的空间里,让他们互相撕咬。
无声的愤怒对上歇斯底里,这段戏的情感张力很强。
温青唯穿件宽松旧汗衫,身上的棉料已经被洗得不太厚实,汗水浸透出来,映出女生背上纤薄的两块蝴蝶骨,后颈细得仿佛快要被沉重的生活、和父亲愤怒焦灼的脸色压断。
她的头发被赵凯要求剪短了许多,随意扎个潦草的低马尾,仰着头站在挥舞着手语的高大男人跟前,倔强地不肯退步半分,单薄孱弱的女生唯一的武器,就是她比父亲多出来的听觉和语言。
因为知道父亲听不见、说不出,所以偏要“仗势欺人”大声发泄,以此来刺痛愤怒的父亲。
“拍得还好?”
陈颂深放缓脚步走过去,在赵凯身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赵凯拍得过于专心致志,这才发现身边来人了,侧过脸来看见是他,笑了下,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灵。”
人灵,眼睛灵、戏更灵。
赵凯这人有那么点恃才傲物,能教他这么夸个初出茅庐、第一回面对镜头的新人,实属很不容易,陈颂深听着勾了勾唇,身子向后靠,目光越过显示器落在女生越发纤瘦的身影上。
她大概吃了不少苦。
自从酒吧那晚的电话过后,两人没再联系过,她拍她的戏,默不作声,也没音讯,不知现在住在哪里,倒一并也没了起初拦在朋友们视线不及的走廊里,邀他看话剧的那股劲头。
若说那天走廊里的她像只狡黠的猫,那大概他也教她骗了过去。
现在的她,浑像是只钓了鱼,却吃不下的猫崽。
这时镜头中央,饰演父亲的演员因为过于入戏,挥手比划间突然靠得太近,温青唯本能向后躲避时却被桌腿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胳膊肘向后撞在旁边的木柜子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卡!”
赵凯赶紧起身喊了停。
对手演员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温青唯,她坐在地上痛得脸霎时红透,但不好教人大张旗鼓,手摸着胳膊肘动了动,忙站起来冲所有人鞠躬,笑着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转过身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片场大小事故总是会有,赵凯也见得多,没什么大惊小怪,但瞧她受了痛,还是发了话让中场休息。
这天气确实太热,简直像是场酷热的修行,温青唯一停下戏,整个人感觉都几乎要在这个夏天的热意里融化,她双手扑闪着扇风,谁知转过身一抬眼,却在监视器后正对上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陈颂深坐在那里,也不知已经有多久,此刻仍直白地瞧着她。
时隔将近个把月,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里,毫不掩饰的瞧她素面朝天、颈间汗涔涔,也瞧她洇湿的单薄领口,和碎发凌乱的鬓边,那双沉静的眼睛,倒像是两人昨天才刚见过。
四目相对,温青唯扇着风的两手,倏忽僵在半空。
那晚酒吧过后,她以为陈颂深不会再出现了,但仔细想想,她这想法其实是在以己度人。
不过自己现在的样子应当不那么漂亮,温青唯心底里有点不愿意被他看见,正当迟疑着,或许该主动去跟“老板”打个招呼时,那男人却又若无其事地调开了目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现在肯定都比她赏心悦目。
温青唯抿了抿唇,僵在半空扇风的手,只能无奈抬起轻挠了挠额角,就此打消了过去当个“三好员工”的念头。
“温老师,咱们来调整下妆造!”
正好听见化妆姐姐在旁边叫她,温青唯诶了声,转身走了过去。
可事实证明无论的目光在哪里,只要陈颂深在的地方,旁人目光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