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没有拉满,那支险些射出去的箭重新被放回箭筒里。 并非临时改变主意,而是他想起来,比起现在用的箭,船上还有更好的选择。 赫拉克勒斯的武器袋里,有淬过怪物毒血的箭。 当然,对神而言,这点毒性算不上什么,最多留下一道伤痕,让他们疼痛或不适一段时间,但它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类似于胜利的证明的东西了。 摇晃之中,塔纳托斯飞奔到船舱内部,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些被赫拉克勒斯收好,平时不太使用的武器。 他把毒箭装进了自己的箭袋,想了一下,又把那些武器重新包好,带在了身上,再度冲回甲板。 “——接着。” 赫拉克勒斯听到身后沉稳,冷淡的声音,下意识偏过了眼。 一道银白的亮光划过。 短剑巧之又巧地斩断缚在他手上那些海水,落在他的脚边。 除了短剑,他曾经使用过的其它武器也被去而复返的猎人一起丢过来。 它们对目前的局面或许不会有太大帮助,不过,赫拉克勒斯确实没有那么束手束脚,担心手上的兵器被破坏后,必须要赤手空拳同面前的这片大海搏斗了。 而银发青年已经拉开了弓,迎着风浪,坚定,没有任何动摇地瞄准了立于所有潮水最上方,已然愤怒到极点的海神。 “沙利叶,快回去,不用你出手!” 佩琉斯砍断一条试图偷袭同伴的海水之蛇,转身大喊。 话音未落,他因为船身的突然颠簸站立不稳,脚踝陷进一滩结冰的海水里,方才被他帮助的阿斯卡拉福斯迅速用盾牌击碎那块坚冰,又帮忙挡了一下汹涌的潮水,同样大声地提醒:“……不要分心!” 不止是佩琉斯,他心里同样焦急。 诚然,沙利叶是他们最优秀的伙伴之一,箭术出神入化,甚至可以被人云亦云地称赞为“能同阿尔忒弥斯比肩”,其他方面的能力也同样过人,有他加入,很多人的压力无疑会减轻一些。 可他们现在正在面对的是神,正降下惩罚,想要取走他性命的神。 他们如此螳臂当车,负隅顽抗,为的就是猎人可以安然无恙,顺利回到岸上,和他们一样,能同自己的亲人、伙伴团聚。 ——尽管沙利叶的亲友或许并非人类,而是森林中的各种动物,但那也不会相差多少的。 何况,沙利叶之后未必不会再因为机缘巧合认识新的同伴。 就像他结识他们那样。 “波塞冬,我们没有任何对你不恭敬的地方!” 风浪之中,厄耳癸诺斯和欧菲摩斯同样艰难。 不过,因为自身血脉的原因,他们要比其他人稍微轻松一点,还有质问波塞冬的余力,“即便大海本身就喜怒无常,你是否也太……” “你们的同伴,正不自量力,试图挑战神的猎人冒犯了瑞亚。” 海神冷冷甩出理由, 不耐烦地催促起远方的长姊, “德墨忒尔, 你还在等什么?——赫拉已经来了。” “我们从未接触过瑞亚女神,更不要说冒犯她!” 厄耳癸诺斯据理力争,“我们在神的引导下出发,又怎么会——不恭敬神?” “库最科斯杀死了瑞亚的狮子。” 德墨忒尔威严,冷淡的声音想起来,她手上拿的并非麦穗,而是金剑。 伴随着的她的话语,空气冰结起来,因为风浪摇晃的阿尔戈号以一种倾斜的姿态被那些已经不在狂暴的海水层层封锁。 没有了晃动,战斗无疑会轻松许多,但霜花同时也蔓延到了英雄们的武器上,从脚底,从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一路攀升,所有人的睫毛,还有头发都凝着冰晶。 寒冷让他们的动作变得笨重,迟缓。 伊阿宋甚至有种浑身血液的都被冻住的感觉。 可不管是波塞冬,还是德墨忒尔,都不能算真正出手。 两位神的武器还在手上,而他们却已经算使出浑身解数了……更不要提,他们还提到了赫拉,已经降临,只是没有现身的赫拉。 “我们不知道库最科斯是冒犯了瑞亚女神,罪无可恕的恶人。” 伊阿宋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 他挣脱开美狄亚拉着自己的手,离开了唯一的热源,站到船头最前方的位置。 过去,提费斯总是习惯站在这里观察风向。 “……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假如我们当时就知道,一定会杀死他,然后用他的头颅供奉瑞亚的!” “我们现在就可以返航,重新到多利俄斯,去杀了他,来弥补我们的过失!” “即便如此,他也应该为自己的愚昧,为盲目的阻拦付出代价。” 第三道声音从云层中响起,比德墨忒尔更加从容,优雅,“伊阿宋,你们本来就应该在那时杀死库最科斯。” “……” 神,有神的决断。 在这一决断面前,他所有的布置,还有挣扎都显得徒劳。 ——“你后悔吗,伊阿宋?” 他好像听见美狄亚的声音问自己。 它不止像美狄亚,像船上活着的同伴,也像死去的伊德蒙,提费斯他们。 更像他自己。 他后悔吗? 后悔一厢情愿,孤注一掷,不愿意再牺牲哪怕任何一个同伴,拉着所有人去赌他们能侥幸逃脱的可能。 ……但这本来就不是阿尔戈号的问题。 沙利叶没有做错。 他们更没有做错。 伊阿宋就算后悔,也只会后悔为什么自己的动作不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