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呼吸一滞,于案前落坐,将篮子打开,道:“这是我给殿下带的仙果,可以稍稍补充一些灵力。殿下不妨吃些,我近来总食,觉得很是有——”‘用’字忽然卡在嘴边,因为那篮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仙果,而是一摞书简。
“呀!都是那坏狐狸,逼着我修练了一天,脑袋都练糊涂了。”锦时一拍脑袋,苦了脸:“这是我今天好不容易抄的,他却处处找茬,说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我随手一丢,谁知就装错了篮子。真讨厌,他大清早将我闹起来,我到现在都还没歇一歇!”
“二弟也是受父帝母神之命。”席玉笑着,轻颤的眼睫下是被收敛的翻涌。他怎会不知,父帝母神的安排是何意?
这婚约原是他的,可他出身不堪配,所以他们想要让司昭与她养一养感情,也便可顺理成章换了原定婚约之人。
至于他如何?自然是不重要的。
“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吧,我不会告诉司昭。”
他变出一软乎乎的枕头与她。
“真的?”锦时将枕头抱进怀中,见他轻轻颔首,欢喜的立刻跑去了醉翁椅上窝着。
星疏月朗,屋内一灯如豆,博山炉檀香渐暖,青烟袅袅漾出炉盖。
静谧中墨条与砚台碰撞出细微的轻响,在书简上落开了阵阵墨香。
不同于他温润的眉眼,男子的字是一手鹤骨体,瘦硬峭拔,笔法凌厉,顿挫间锋芒毕露。
锦时悠悠转醒时,那一摞书简已全做了红字批注。
“醒了?”他放下笔,烛火惺忪,清凉的月色流淌在他的双肩,白檀香在四壁飘荡。
锦时拿起一卷来,面露惊讶:“殿下写得好生详细!”
“如此,应当好理解些。”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书简上第一处批注,温声缓缓,如泠泠泉水,耐心之至:“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法无定法,无法法也。太极,是一种阴阳未分的原始、混沌状态,是世界的开始,万物的根基;世界的一切变化皆以此为源头。从无到有,有即为两仪…”
“八宫,分阳四宫和阴四宫。阳四宫是:乾、坎、良、震;阴四宫是:異、离、坤、兑。同时又给八卦配以五行,即乾、兑属金;坤、長属王,震、巽属木;离属火;坎属水。”
正讲着,席玉突然顿住,将头微摇:“倒是我忘了,你今日已学了许久。天大晚,还是不要再看这些。”
“修练一事,多用几分心总是好的。于我看来,不是为了成全旁人、旁事,反而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旁人、旁事所左右。”
“万物生灵,待价而沽。无价值者求生求死,不过草芥;有价值无能力者,其价值实为灾厄,必沦上位者手中之棋;唯有价值有能力者,才能做自己的‘主’人。”
他心中缠绕着两个念头。
若与司昭争谁才是婚约之人未免太可笑。且不说这纸婚约目的昭然,婚约之人的变动,更意味着父帝与母神的眼中,根本没有将他,将司昭,还有锦时当做‘人’来看待,而是三枚行走于他们棋盘的黑白子。
可她不是一件死物,就不该被拿来随随便便定主,随随便便易主,好像一场买卖,你来我往的赠礼。
世间六界,凡有灵者,皆有自己的所思所想,自该有她自己的选择,去走她想走的路,做她想做的事,生长出属于她自己的情,自己的意。
但自由,是六界之中最奢侈。
要么卑贱的深陷沼泽,生,便已是头等大事;要么被价值所累,成为别人手指间操控的玩意。
唯有成为上位者…,方摆脱桎梏。
他自然,愿她好。就不该是争谁是她的夫君,她的‘主人’,令她成为附庸之物;而该盼她,能成为‘主人’,不在风雨飘摇,身不由己,情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