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底下哼歌,手里的书页一片片自己翻过去,扉页上刻了两个金箔大字:圣母。
伏黑甚尔想,认识她的人大概都会嫉妒未来能在她怀里诞生的孩子。
他倒是希望天照一辈子不要有伴侣,倘若对方哪天领个男人或女人回来亲热,他不就是败给了自己吗?他不会后悔吗,早知道有可能的,为什么不去争取?
好遥远的声音,几乎褪色了。
那些年天照给他读过的睡前故事,有意思或没意思的,照着书读的或她自己编的,一灯如豆下昏昏沉沉的影子,摇晃的轮廓,那些词句渐渐重叠在一起,由童话故事蜕变成经文模样,一股脑钻进脑子里,简直要把人念死。
他手里拎着悬赏人头站在那,樱花花瓣每到夏季就雪一样坠落,他好像再次听到朦胧絮语,对方问,甚尔君,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怎么想的,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很想回到对方的怀抱里。
尼龙绳编子宫,九千萤火虫黎明时刻接连死去,女子带有薰香的衣袖从他面上拂过。
她的眼睫,薄薄颤动的眼皮,睡前读过童话故事书,遗落在床头的半个苹果空气中氧化,天照宿启曾告诉他眉中痣代表大富大贵,她喜欢钱,因为那是一种人类社会的缩影。
她可以在纸扎棺材中休息,无视一切规矩到禅院家的正厅里唱歌起舞,她无拘无束,她含苞,盛放,然后等待下一个春天,她在伏黑甚尔眼前织出另一个世界。
他头一次知道人还能活得这么自由,像风一样。
天照不死不休,嘴唇附到人耳边,声音喝过酒以后低低的,哑哑的。
甚尔。女人冲他笑,嘴角唇蜜烮如火,仿佛马上要燃起来,烧光整个世界。
她说甚尔君请你不要怕,因为我总会来到你身旁。
——
后来有一天,天照宿启忽然告诉他我们缔约了。
就在一间小破酒吧,没什么铺垫,没什么煽情,伏黑甚尔拿着酒杯,他不喜欢喝酒,天与咒缚可能也加强了他的消化系统,导致酒精分解神速,怎么喝都喝不醉。
他已然开始明白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
自己对于天照宿启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当真敢把他这种东西放在心上乃至性命相拴,现在是人是神都无所谓,总之一伸手就能够碰到了。
带我走吧。他震颤地想。
那天晚上他回了一趟禅院家,把老宅整个掀起一遍,拦着的人全部杀掉,最后浑身是血从仓库落灰的角落里翻出五岁初见时天照给他变的那只银戒。
小小一粒指环藏在手心里,扔了这么久,竟然也还能找回来。
伏黑甚尔起先是闷笑,然后大笑,笑声从他风箱般的肺里涌动出来。
银戒生锈衣角擦擦便好,可以套上了,大小合适,十多年让他的手指长成以往的三倍宽。
伏黑甚尔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野心勃勃,狼心狗肺。血烫得要把他煮熟了。
一开始是他先卑劣地扔下了天照——没关系,他想。他可以死皮赖脸回去,反正他擅长这个,天照不会抛弃他的,她最心软了。
于是2017年夏天,倒贴进程重新激活的伏黑甚尔从棺材里醒来,对方正坐在他上边,手里拿着一把银行卡,见他发呆,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在想什么呢。”天照宿启闭着眼问。
他吞了吞喉咙,没有回答,只是从头到脚把她用视线检查一遍——这彻头彻尾的背叛者。
明明和他不止一次保证过会永远在这里,结果还是把他一抛抛下了九年。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想要一张嘴就可以把她囫囵吞下肚去,但那可是天照宿启啊。
他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大度的人。
于是约莫半分钟后,伏黑甚尔伸了个懒腰满不在意坐起来,冲她随便咕哝了两声,顺从说道:“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