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黑夜里都亮堂起来:“当然要,是上次我瞧中的那条吗?阿奶你给我买回来啦?”
上次有货郎带了些漂亮的发带来卖,说是在郡城盛行的颜色式样,引得镇上的小娘子争相购买。
姜繁也喜欢,但手头的银钱不够。
姜阿婆有些好笑,一条发带就如此兴奋,还是个孩子呢。
这下换成姜阿婆推着姜繁进房门:“你进去瞧瞧就是了。”
姜繁房间不大,装饰简陋,一条月白色的发带躺在床头,和窗外淡淡的月光交相辉映。
姜繁转头看着姜阿婆,双眼灿若繁星。
“早些歇息。”姜阿婆笑着隔空点了点姜繁,回身关上房门。
她走了好几步远,依稀还能听到姜繁房里压抑着的笑音。
姜阿婆摇摇头,轻轻推开偏房的门。
月光轻薄如纱,覆在房间前头的小方桌上。
桌上放着几盘果子糕点,一个香炉,正中间摆着一座神像。
姜阿婆摸出三根清香,神情肃穆。
夜色里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更夫一快一慢的“咚咚”声,隐隐约约从外头传来。
香炉里的清香被点燃,缕缕青烟缓慢上升,混着月色模糊了神像庄严的面目。
过了许久,看着这燃烧过于缓慢的清香,姜阿婆神情更加严肃恭敬,只是干瘦的脊背稍弯了几许。
待清香燃至只剩香脚,姜阿婆才收拾好,趁着月色回房。
翌日,天蒙蒙亮姜繁便起身穿衣,拿着新发带瞧了又瞧才好生地绑好头发。
绑好后还颇为俏皮地晃了晃头,这可是不少钱呢!
初一十五拜土地公是云泉镇的习俗,新年春节最是隆重,镇上组织统一祭拜,三牲齐全,选用运财禄、地主贵人符、贵人马及禄马等的衣纸,家中不论是奶娃娃还是古稀老人,都会来点三支清香。
平日里每月的初一十五,便只家里来个人点香燃烛,以求平安。
虽说日头未出,天未大亮,但这拜土地公抢头香的人早早就出发了。
姜繁不赶这头香,便慢悠悠地洗漱好才出门。
这厢才跨出院门,隔壁秦家也出来一个小娘子。
那小娘子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一身藕粉衣裙,像是夏日里含苞待放的粉荷。是秦家的大闺女秦晓雪。
“晓雪姐。”姜繁主动打招呼,“也去拜土地公吗?”
秦晓雪见到姜繁,笑眼弯弯,登时就想过来挽她手臂,转眼又想到什么,整了整衣裳,矜持点头。
“对呀,我爹娘忙,拜完土地公我们要去我舅家吃酒席,今日便只我一人去拜。”秦晓雪抬起下巴,不无得意,“阿娘说我如今是大人了。”
姜繁也笑:“那一道走。”
秦晓雪点头,抬头挺胸,上半身僵着,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前挪。
姜繁一脸古怪地瞧她,围着她转,这别扭的走姿,看着怪不顺眼的。
秦晓雪忍了又忍,终于破功,细细的指尖戳在姜繁额头,将她往后推。
“瞧我做甚!”
“我就是瞧着稀奇,原来这就是大人的走姿吗?”姜繁摇头晃脑,故作困惑。
“我怎么瞧着像戏台里抛绣球的闺阁小姐啊?”
“好你个姜阿繁!取笑我是不是!”秦晓雪终于不再做着姿态,伸手便要拍打姜繁。
可惜姜繁说完便往前跑去,这一下是注定拍不到她身上。
天边泛起霞光,两人追逐着往土地庙跑去。
到土地庙跟前,两人自觉不再打闹,安静地跟着前头的婶子们燃香祭拜。
一时间此处香火缭绕,衬着山间跃出的骄阳朝霞瑰丽无比,宛若仙境。
“我舅家得了个儿,今日办满月酒,等我回来给你带红鸡蛋。”秦晓雪拜完便要急急忙忙赶回家。
“嗯。”姜繁点头,“我到后头捡点柴火。你快些家去吧。”
婶子们也陆续归家,瞧见姜繁往山里走,叮嘱她:“可别往深里去,小心长虫!”
“哎,晓得了。”姜繁高声应道。
那叮嘱姜繁的婶子有些丰腴,眉间一颗黑痣,圆脸大眼,是农家人喜爱的福相。
她夫家姓刘,是这镇上唯一的刘姓,旁人便都叫她一声刘婶。
她瞧见姜繁就在不远处捡柴火,才放心家去:“这夏日长虫猖狂,深山草也深,猛然出来咬你一口,防都防不住呢。”
一道走的人深以为然:“是极是极,那桥头巷的来庆不就是进山被长虫咬了吗?”
“进山好几日,今早被人在山脚瞧到,那伤口血淋淋的,可吓人哩!”
刘婶惊讶:“可去找大夫了?要是有毒的长虫可就造了孽了。”
“今早被抬到我家来找我家公,说是毒性不强,但那伤口忒大,血肉都撕下来了,不知道是多大的长虫,吓得我心肝颤。”
搭话的是镇上老大夫的儿媳张小琴,她一边回想一边手搭在胸口,显然是心有余悸。
“哎呦,这可真是造了孽了,来庆家媳妇可刚怀上五个月呢。”刘婶皱着眉,连连摇头。
“可不是嘛!”
日头慢慢往上爬,树梢的夏蝉又开始大力鸣叫,渐渐盖过越走越远的谈话声。
姜繁躲在树荫下捡些枯枝,头顶的树上不知藏了几只夏蝉,“知了”、“知了”得很是热闹。
姜繁人小,也不贪多,堪堪一捧便停下。
她直起身子,瞧了瞧树上,想起那知了猴用油炸了,也是一道美味。
可惜,忒费油了些。
姜繁放弃,正转头欲走,忽地僵直在原地,瞪大双眼,一动不敢动。
面前的树枝斜插着往上延伸,一片浓郁的绿意中,一条更鲜亮的绿色挂在棕皮枝干上。
小而尖的三角形脑袋上顶着犀利的竖瞳,还有不停“嘶嘶”探出来的舌信子。
是一条毒蛇。
那蛇曲起身躯,脑袋后缩,是明显的攻击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