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低吼落在耳畔,姜繁即刻神思归位。
“这是,要成厉鬼了……”
院内的枣树沙沙作响,后侧方房内烛光摇曳,姜繁叹了口气,迈进房内,便瞧见秦晓雪和衣而眠,脸颊仍有泪痕。
姜繁为她盖上薄被,将她手臂放进被褥时,发现秦晓雪手上拿着东西。
姜繁轻轻拨开她的手,一个拿着书卷的小泥人露出来,是小时候的杨廷春。
姜繁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血脉牵引停止不前,又有那快成厉鬼的魂灵,那山谷她定要去查探一番。
云雾山于黑夜中巍然屹立,蜿蜒数百里,山谷无数,姜繁重新施起血脉寻亲之法,跟着血脉的牵引往深山里去。
深山里古木参天,草木苍茏,野草没过姜繁的膝盖。
槐树下的余平血泪成珠,只剩脚尖还未凝结。他周身鬼气弥漫,阴森又嘶哑的嗓音不停地喊:“娘啊……娘啊……”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他只是为人带了一次路,为何就丢了性命。
他卖山货挣了银钱,给他娘带了姜家香烛,买了布料,他娘还在门口望着他啊!
泪水漫过眼眶,余平眼前一片血红,他死死地盯着前方,他老娘还在等他。
“叮叮——”
清脆的铃铛声在林间荡开,余平思绪有一刻停滞,眼前的血色褪去。
一位妙龄少女出现在余平面前。
夜色浓重,少女身着素衣,腰间挂着一只莹白玉佩,手执一盏桑皮纸灯笼。
烛光荧荧,清风徐徐,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你是要去找你娘吗?”
余平听见眼前的少女问。混沌的思绪被拂开,焦灼的内心被安抚,他缓慢地低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姜家卖香烛的那位小娘子。
鲜红的泪珠划过余平的脸庞,鬼声幽幽:“我买了香烛,我娘,还在等我啊……”
姜繁皱了皱眉,这执念太深,都不理人。
老槐树属阴,树根处聚集了一团鬼气,正一点一点的修补着余平的脚尖。
在脚尖凝成的那一刹那,余平猛地蹿出去,鬼魅无形,缥缈难捕。
“娘!”
“啧。”姜繁伸手,元炁在掌心迅速化作一条银色长鞭。
功法运转,槐树底下的鬼气瞬间被转化,长鞭急速拉长,姜繁一甩一拉。
眨眼间,那余平猛地又出现在原地,只脖颈间套着一条银色长鞭。
余平大怒,浓重的鬼气将姜繁包围。那鬼气比夜色还要黑,触之觉寒,阴森可怖。
凄厉的哭嚎在姜繁耳边响起:“为何要拦着我!我娘在等我!”
姜繁丝毫不受其影响,四周鬼气弥漫,而她脚下始终干净明亮。
“安静!”
姜繁拉紧了鞭子,提着灯笼走到余平面前,斥道。
化炁带来的清风吹起姜繁的衣角发梢,余平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一身道法。
风过树止,余平想往后飘又被脖子上的长鞭限制。
姜繁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才问起他是为何出现在这。
闻言,余平横眉竖眼,鬼气又要弥漫。
他那日买了香烛后,又买了不少东西,银钱花得心疼,听闻有人想进云雾山深处,花高价找人带路。他想,他本就是要回山里,顺路带个人,还能再赚一笔,岂不乐哉?
于是他找到那人自荐,那人一身好料子,瞧着像是富户人家,说要休整一日,让余平等了一天,便把酬劳再翻了一倍。
余平喜不自胜,隔日带路时专挑好路走,还将那人的包袱全背自个身上。
那要进深山的锦衣公子与余平相聊甚欢,一口一个大哥。
“大哥,我见此处山谷风景秀丽,小溪穿流,小弟也有些疲累,不如在此歇息片刻?”
余平声如洪雷:“这深山,歇脚的地方可不能只瞧着好看!”
他有意教他:“野兽也重水源,选定地方时一定要注意排查四周野兽。”
锦衣公子揖礼:“受教了,小弟不懂,那劳烦大哥替小弟排查一二。”
余平觉得这锦衣公子实在礼节周到,对自己这等粗人也好声好气,称兄道弟。
他心情颇好地去排查野兽,可就在他转身之际,一柄长剑刺穿他的胸口。
身后传来一声轻嗤,长剑被人拔出,鲜血喷涌,模糊了余平的视线。
“我不懂!为何如此!”
余平心中愤懑,青白的脸扭曲,胸口显现出血肉模糊的剑伤,身上的粗布短打也染上血迹,显现出他的死状。
姜繁拉紧手上的银色长鞭,加快鬼气的化炁,再分出一道元炁打入余平眉心。
躁动的余平再一次平静下来。
“是这处山谷吗?”姜繁问道,“你尸骨又在何处?”
余平对他娘执念如此之深,或许可以让他娘来为他殓骨,也算消解一二。
那道元炁使余平多了些理智,他忌惮着姜繁,不敢不回答:“是这处山谷,但我一醒来便在这槐树下,并未见到我的尸骨。”
可怜他娘还在院门望着他,竟是连孩儿的尸骨都寻不到……娘啊!
姜繁心里有了思量,他在此处聚魂,或许是因为这株老槐树,而魂灵可以感应到自己的尸骨。
姜繁教他:“收敛你的鬼气,沉心静气,用心神去回应深处的牵引。”
余平一步步照做,片刻后急切地飘向山谷,姜繁松了长鞭,让他飘得更远。
余平飘在山谷上方停下,满目茫然。
“就在这里,在这个山谷的……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