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滑落细臂,江柘牵起江芜的手,在拥挤的人潮里前行,江芜低头傻愣愣盯着被握住的手,莞尔透红。
18岁的李栗踏入S工大,第一个认识的是何夏思,和李栗上下铺。
何夏思是姜庄本地人,大高个美人,能说会道的,不少人喜欢她。追求者数不胜数,可何夏思独独喜欢工程力学的那个优等生李铭涛。
何夏思打直球,觉得自己喜欢别人,就要让人知道她的心意,不然,喜欢有啥用啊。
李铭涛人长得好看,成绩优异,是学院的热饽饽。老师同学赞不绝口,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何夏思天天跟在高材生屁股后面,一逮着机会就大胆示爱。
何夏思横冲直撞,李栗为她保驾护航。
终于,在毕业季,李铭涛在余晖校道牵起何夏思的手。
校里的人都羡慕何夏思,芸芸追求者,唯有何夏思拔得头筹。道何夏思融化了一座冰山,赢了全世界。
风云人物毕业数年,S工大各届学子仍断断续续听来李铭涛的八卦。
听说后来何夏思和李铭涛喜结良缘,还孕有一子。
再后来,消息像风筝断了线,无影无踪。
江芜和江柘站在一块长长的石碑前,石碑上刻着洋洋洒洒几个大字——‘规格严格,功夫到家’。
气势恢宏,矫若惊龙。
江柘驻在原地,凝视石碑。阳光在高挺的鼻梁上劈开一道,黑瞳映出汹涌波涛,诉说着二十余载的故事。
良久,他缓过神。
“我们去别处看看。”江柘轻声道。
江芜满腹心事,她看向江柘,眼里藏着担忧,道:“好。”
他们跟着校内学生拐进草场。夕阳西斜,草场里不远就有一处学生坐着聊天,外围的橡胶跑道不时有两三个人影跑过,汗水浸透了半边上衣,一圈又一圈。
江柘眸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将不属于他的一切映入眼帘。
像个贪婪又怯懦的小孩。
犹如昨日,病榻上的李栗握住15岁少年江柘的手,缓缓道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故事,关乎他的伊始,也改变了他的未来。
来到姜庄市后,他一直有意避开这个地方,生怕亵渎心里的最后一片净土。
如此毫无作为的自己,又怎么配得上前辈的过去。
可如今他不是孤身一人,有江芜在,他终于有勇气面对。
在这里,有着他所有的家人。
江芜跑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棍,沿着原路返回操场。
大老远地,她瞧见坐在石阶凳上的男人,逆着光。
江芜眯眼,一道道光圈将江柘包裹。
她怔了怔,被光萦绕的男人如此熟悉。
像14岁的田径比赛。江芜输了比赛,在过道里怏怏把玩着手里的安慰奖——一只看起来有点忧郁的小熊抱枕。
江芜觉得她俩有点同病相怜,自己成了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光荣’loser,而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贴上了‘尾巴’的标签。
过道尽头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人群朝着光鱼贯而出。
偏偏江柘少年,逆着人流涌动的方向,艰难地侧身前行。
他带着光,单膝蹲下,把角落里江芜找出来。
光多耀眼,江芜的眼里只剩下一道白,
和少年俊秀的脸庞。
少年抬手,拂去她忽然失禁的泪。
那会她总爱流泪,总爱缩在角落。
少年便耐心一次次将她找到,一次次抹去她的泪珠。
那是她第一次知晓,身体各处失去控制的滋味。她手足无措,像钢琴键失灵上下跳动奏出自由的音律,像一排望不到边际的玻璃瓶顷刻之间坠落,呯呯砰砰震耳欲聋。
好险,他听不到。
此刻,她朝他慢慢走近;这次,她希望他能听到。
江柘偏头,看见姑娘迎着光走来,笑靥如花。橘黄的光照在姑娘的小脸上,眉眼朱唇镀上几缕金丝,似敦煌壁画的天外飞仙。
他认识朝他展颜的姑娘,那是他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