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说出口,两人瞳孔同时一震。
这种巧夺天工的改地划墙手法,若非他们早些时候在奇水镇亲眼目睹过,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正是因为亲眼见过,还被亲身被关过,他二人才会同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奇水邪灵、县令薛亦晴的拂尘所化、红拂的手笔!
鸢凝望着嘉陵,一双眼睛好像在说“那些邪灵不是都已经被你净化了吗?”
嘉陵大脑飞速运转:“难道这是红拂被我净化前留下的?不,不可能,奇水镇的邪灵怎么可能会和远相山扯上关系,再说薛亦晴又是朝远人,若非得人指点,绝不可能会造凌阳样式的房屋。但如果真的是红拂……”
她正想得入迷,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碗早就举歪了,一张疑惑的脸,完全暴露在拿着托盘回来的白姨面前:“咦?这是怎么了,举着我的碗,想些什么呢?”
“我……”
嘉陵一时语塞,忽然一个声音慢悠悠道:“我娘子觉得,她的碗,好像比我的要大。”
白姨一愣,忽然望着说话的鸢凝笑道:“是吗?我都没注意,没事,姑娘家能吃可是好事。来,没吃饱的话,还有这个呢!”
“……”
鸢凝本来就要伸手去拿,却发现嘉陵呆呆地、望着白姨手里拿来的东西: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馍。
见她的脸色布满诧异,警惕道:“怎么了?”
只见嘉陵脸上惊惧的神色越来越盛:“你、你、你……”
她一边说一边倒退,直到身后已经是墙壁。
白姨见状也止住了笑。
下一秒,她忽然猛地伸手将脸上“白姨”的皮肤一扯而下,朝着嘉陵奔去:“阿绫!”
取代“白姨”的,是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庞。
这幅姿容,用日月之姿、倾国之貌形容,只怕也会显得逊色。就连朝远第一美人的大公主此刻若是站在她面前,恐怕也要让她一分。
忽然,一抹冰冷的剑锋横在她面前,秀水出鞘,鸢凝挡在她和嘉陵之间,眼神冰冷如同冰封千年的潭水:“离她远点。”
“休得无礼!”
嘉陵惨声道,声音里仍旧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比起疑问,她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责怪。
女子惨然一笑,顷刻间,仿佛星空中有万颗星辰坠落:“我从来、就没有出去过。”
“什么意思?”
“阿绫。”
绝世美人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滴,“快、让娘再抱抱你吧。”
哐啷一声,秀水剑跌落在地。
女子绕开鸢凝,猛地将嘉陵扑进怀里。
随着嘉陵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一起逐渐瓦解的,还有她“嘉陵”的容颜。
两道清清楚楚的泪,从大公主黑宝石般的眸中夺眶而出,两个同为天人之姿的女子,紧紧相拥在一起。
忽然,地底深处传来阵阵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受到触怒,即将一跃而出。
“他要来了。”
“谁?谁要来?”
嘉陵眼神中的狠戾忽然开始弥漫,她握紧眼前人冰凉的双手:“阿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远相山?为何还会戴着皇陵钥匙做的耳坠?还有……”
她忽然顿了顿,终于还是将那晦涩的词说出口:“金丝雀笼……去哪了?”
话音刚落,她阿娘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地底的轰隆声变得越来越大,带动整座屋子开始一阵疯狂抖动。
鸢凝紧紧护着她两人,声音有些嘶哑:“朝远帝?”
嘉陵摇头。
元祈的情况她最清楚。
若不是她将取自朝远万民的追白力量,尽数用在他身上,自己那个父亲,早在几百年前怕是就已经咽气了。
即使用如此庞大的、追白的力量吊着,如今的朝远帝,也仅仅能做到呼吸平稳地躺在榻上,残喘着延续余生,万万不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如此之多的手脚。
那么,是谁?
到底是谁!
眼前这个女子她不会认错,千真万确,她就是自己那个、被元祈早年囚禁在金丝雀笼里的阿娘。
脑海深处忽然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人影。
如果说,现在还有一个人,既能拥有搬弄这一切的能力,又对朝远和大公主有如此强烈到疯狂的执著的,便只能是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对着空气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这两百多年,是你一直在暗中看着这一切,是不是?”
无人应答,只有地底不断轰鸣的声音,和筛糠般簌簌抖动的房屋。
“殿下!”
鸢凝惊呼一声,嘉陵低头看去,阿娘像是中了某种剧毒一般,唇色发紫,雪白细腻的脖颈上丝丝血管清晰可见,她痛苦地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不断发出破碎的啊啊声。
“阿娘!”
嘉陵双掌迅速燃起两道光焰冲天的天火,猛地逼退了那股不知为何的邪气,绝世的清冷美人便看准了这一刻,双眼圆睁,对着嘉陵喊道:“阿绫,做你想做的!”
言毕,忽然从窗外刮进一阵迅猛无比的狂风,就要将嘉陵和她阿娘一起困进屋子深处,鸢凝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拦腰抱住她,下一刻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将他二人直接卷起,扔到屋外,又重重砸在地上。
“阿娘……”
先前还平平无奇的小屋,不知被什么力量整个拔地而起,墙壁在迅速变化,原先中空的外墙,忽然化作一道道璀璨夺目的金色铁丝,屋顶也逐渐消失,整个屋子竟然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笼。
金丝雀笼!
原来自己阿娘方才说的“从来就没有出去过”,指的便是,她并不是从元祈那该死的禁锢中逃了出来,而是,这座房子,本身就是那巨大鸟笼所化。
如今她们二人得以相见,仅仅是因为,有人竟连人带着笼子,将她阿娘带到了她面前而已。